第71章 再遇

陆霖察觉到目光,心里一沉。张品看了一圈没发现特殊的,却并不为难,收回视线稍稍让路:“请。”

陆霖拉长了脸,驾着马车进了城门。

张品在身后眯着眼一个个打量,都是些武夫粗人,并无一人相像。他这时候还不急,心道莫非是从另几个城门进了?那也尽是南衙禁军把守。

却忽有个商贩打扮的,骑着驴急匆匆赶过来,朝张品一晃腰牌,低声禀报道:“今早出了客栈,少了几个人。”

张品闻言脸色大变。

这临门一脚,竟然眼皮子底下让人跑了,他不敢想陛下会是什么反应。

陆霖被拦住查问时,萧知遇正在京畿西面的一家农户院子落脚歇下。

他原就不打算跟着陆霖进京。

昨日开始,一路上他明显感觉到守卫森严,仿佛有无数道视线,不如远些的州里松快,京外如此,京中只会更甚。

他与陆霖刚赶到了京郊的客栈,陆霖便催他先走。原是陆霖被禁军明里暗里跟踪过一年,都是熟面孔,方才迎面碰上一队禁军,显然认出了他,萧知遇虽做了乔装掩饰,跟着他也容易暴露。

陆霖想了想:“我不好掉头就走,引人怀疑……明天我只管照常去卖我的茶叶。客栈里人多混乱,等会儿你悄悄从后门躲出去。”

萧知遇点头应了。

过几日是祭皇陵的大典,他远远看一眼便罢了,都说裴珩伤得不轻,若能照常祭祀,应是无碍。

于是夜间从后门悄悄离开,他也没走太远,京畿西面,皇陵附近十里外有一片村落,常有进京而来的商贩借住歇脚,他往那边去了,寻了一户人家住下。

他不知道京中因此起了什么变化。

傍晚有农户挑担赶回来,说是这一整日官道上许多官兵走动,好大阵仗,不知要捉谁。又有人习以为常,说是新帝登位,兴许还在抓人呢。

萧知遇在院子里听了一耳朵,这里离京师颇远,查叛党也未必会查到这边,然而他总觉得不对劲,思来想去,准备趁夜离开。

他正收拾衣物,却听远远的村头有马蹄声响起,暴雨一般踏来,他连忙开了窗户望去,夜色中一列官兵往这边来了。

萧知遇心里咯噔一声,探出脑袋看了一圈,几个方向都有人围着,这哪还能逃。他只能摸了摸嘴边贴着的胡须,往身上披了件厚厚的袄子,硬着头皮跟随屋主出去。

一群商贩战战兢兢站在一起,又被陆家的两个年轻伙计遮着,灰扑扑的不显眼。

他垂着脑袋,视线盯着地面,火把照亮的一圈橙色光晕离得越来越近,乱糟糟的脚步声里,他忽而瞧见马鞍上垂下来的一截暗梅纹衣摆,尤其显贵,不知是哪家公侯子弟,在他跟前一顿。

他心脏跟着一停,幸而院子外边有人喊道:“启禀……启禀中候,那边并无异常。”

马上之人没有说话,停顿片刻,忽而一掣缰绳往回走,这片衣摆便随着马蹄声离开了。

萧知遇这才敢抬头,只见亮起的火把映着大片官兵走远了,他松了口气,回了屋里歇下。

这一通搜寻到底是来找什么的?竟能找到皇陵这边来。

他不能确定,只知道不能再留,舅父又至今还未有消息。

晚上灰蒙蒙的还能蒙混过去,白日里就未必了。萧知遇想了想,还是叫来了两个随从,让他们在此等候陆霖,自己暂且离开。

这两个年轻人是陆家的伙计,虽不知萧知遇是谁,倒也忠心,说是不好交代,便商量了会儿,一人留下等陆霖,小方跟着萧知遇。

萧知遇只得带了小方上路。

他连火把也未带,凭着一点月色认路,往相反的方向走,想着离京师越远越好,找个落脚的地方再等舅父。

哪知不过半盏茶功夫,萧知遇刚爬上坡,就见前面不远处一道人影坐在马上,拦在路中央,影子拖得很长。

惨白的月光映亮这人半张脸,嘴角紧绷,竟有几分肃杀。

萧知遇当即僵住。

他只觉对方的视线紧盯着他,带着灼人的温度和摄人的威势。

小方跟着爬上坡,见了此景也不由停了下来,他还记得对面这人,是方才来搜寻的官兵中的头领,每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气势实在骇人,小方有些发怵,凑近了小声道:“小余,你认得他吗?”

话音未落,他便觉对方的视线移到了自己身上,似乎在打量他,冷厉的刀锋似的。

这人轻拉缰绳,往两人的方向而来,几乎有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萧知遇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小方看他一身常服,未着甲胄,便就壮起胆色,站在前面张开手臂要拦,这人理也不理,径直策马越过他,在萧知遇面前停下,伸出手。

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意味。

萧知遇整个人脊背僵硬,咬着牙没有动作。

小方见势不对,这像是要硬生生抢人,立刻冲过来喊道:“喂!你胆敢强抢……”

这人不耐,提了刀鞘,啪一下猛击在小方后颈,小方当即没了声,直挺挺扑在地面。萧知遇怕他有事,叫了一声急忙要去查看,却被一把捏住胳膊,倏而提到了马上。

“裴珩!你——”

裴珩纵马往京师方向飞奔,萧知遇喊叫着,一直试图回头看小方,却被死死桎梏在马上,他实在惧怕,在裴珩怀里一阵挣扎,忽而撞上裴珩肩头。

裴珩闷哼一声,随即勒马停了下来。

萧知遇趁这机会跳下马,跌在地上,帽子早就丢了,头发覆在肩背。脸上的遮掩也在方才的扭打中蹭没了,露着一张惨白的脸,模样狼狈。

裴珩也下了马,脸色极其难看,一把将他按在地上,俯身去扯他的腰带。

萧知遇简直要吓坏了,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手脚并用地推他,骂道:“你做什么,你疯了!”

裴珩怒道:“你又急什么,一直往回看?”

萧知遇意识到他说的是小方,顿时气急:“他是受我所累,我还不知道他伤得如何了,我不去看,难道还要丢下他?”

裴珩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忽而一把抓起萧知遇的手,竟直接往衣襟里塞去。

萧知遇一惊,哪见过裴珩这般行径,挣扎着要抽出手,“你混账……”

话还未说完,他忽觉指尖触着一片粗糙的布料,缠在裴珩肩头,应是包扎的白麻布,他的手指甚至能摸到温热的濡湿痕迹。

萧知遇滞住,他意识到裴珩受了伤,且伤口已经崩开。

至于是如何崩开的,也许是今日策马奔波一天,也许是……方才被他挣动时所撞伤。

萧知遇怔愣片刻,指尖瑟缩着,仿佛被灼伤,就要收回,又被裴珩紧紧按在胸口,动弹不得。

裴珩下颚紧绷,压抑着嗓音道:“他不过是昏睡片刻,你急着要去查看,我伤了这段时日,你竟不肯见我,还要逃走?”

他难道还不如陆家一个随从?

萧知遇张了张口,没能回答,他来京师原就是放心不下裴珩的伤。

他沉默下来,被裴珩这样看着,想到裴珩这样重的伤,几乎要愧疚到一颗心都软化了。

转而又想到什么,心里一沉,他仰头看向对方,轻声道:“你知道我会来京师?”

裴珩承认:“是。”

萧知遇难以置信,“你一直派人跟踪我?”

裴珩丝毫没有理亏的意思,反而俯身逼近了,盯着他的眼睛:“那又如何?你消失了四年,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怎能又让你丢了。”

他称帝之后,原不打算这关头让萧知遇回来,想着先根除了内患,再亲自去北边接人回京,大婚立后。

然而得到消息,萧知遇忽然转了方向一直往南边走,看路线显然是要回京,他便又欣喜若狂,知道是萧知遇放不下他。

他惶然四年,一直不肯相信萧知遇会对他绝情至此,这便又有了希望。

每日斥候传来的信纸,都表明萧知遇离他越来越近,他又是欣喜又是得意,今早他在京中等候许久,等来的却是萧知遇昨夜脱逃的消息。

萧知遇竟真的又一次抛下了他。

“你若对我无意,也不关心我的安危,便不要回来,我自会去朔州接你,绝无怨言。”

裴珩盯着他,一字字道,“你既然肯回来,便是心里有我,要和我厮守,怎能临阵脱逃,给了我希望又生生打碎我的念想?”

萧知遇怔然望着他压抑的双目,嘴唇颤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说自己没有临阵脱逃,可他却也真的下了决心今后一别两宽,这种话他实在没法在裴珩面前说出口。

换了陆霖在此,定要大骂裴珩强词夺理不可理喻,愿意回来看他一眼,难道就要厮守一生?

萧知遇之前总觉得舅父口中的裴珩陌生,裴珩惯来稳重,不至于如此怪戾乖张。如今亲眼所见亲耳听闻,他心悸之余,竟也还是没能说得出分道扬镳。

他半晌道:“你当年既肯送我出宫,现在又何必如此。”

裴珩却像被他这话刺到,不愿意听到任何当年的事,他为那张路线图后悔了四年。

他紧紧攥着萧知遇的手,恨声道:“何必什么?我只恨不能回到当初,问问自己怎会如此慷慨,甘心放了你离开!”

萧知遇一顿,再也说不出话。

他几乎不能直视裴珩的眼睛,颤抖着垂下头,裴珩胸口起伏,那颗炽热的心脏仿佛正贴着他的掌心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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