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云台,玉铸棋盘凌空高悬,无数纵横交错的线如张大网在星空交织,让点星为棋。
钟离寂常年难化冷色的面容,却在推演星盘时稍显几分急躁,眉头拧起目光在天元九星当中快速寻找。
最终大盘化小盘,整整三日不休不停的演算,天元九星方向落到远方天辰脉的一处地方。
曾经用来推演苍生天命的棋盘逐亘,如今忙不停歇,只不过用来寻一个人踪迹。
钟离寂远远眺望天元九星所指的方向,久久未动,眸中既有不可置信,也有难以读懂的深沉之色。
心头压抑多年的执念,在感知到沈越山剑意时就在疯狂生长,直到这一刻彻底确认沈越山的存在,抑制已久的心魔顿时如野草般扎根发芽。
*
一碗药灌下去,沈越山再也撑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在天辰脉山门前,见到秦怀易的那一眼,让他止不住去梦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从踏进星辰殿那一刻被迫肩负起的天命,到不分昼夜握剑苦修千年,师祖永远冷漠严苛的语句,到一手悉心带大的小师弟,疏远背离。
一切一切,最后演变成天汀洲山腰一方竹苑。
到日薄西山余晖在海谷稻田罩的一层暖色,麦穗微微发亮,随风起伏,稻田里映出的那星星点点耀目的光,像破开雾霾照进他心底,让人心绪宁静。
令往事随风散去。
直到屋外传来喧闹声,沈越山才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他从窗户往外看了眼。
夜幕已落,星河万里。
无念宗弟子们零零散散归来,相互谈论嬉笑。
在池畔掐着一株红莲的容荒闻声眼皮抬起睨去,声音凶戾:“闭上嘴,义父在休息。”
声随风来,虚无的压迫感侵袭过来,巨大威压令所有人身躯僵住,煞白了脸色,双腿发软差点跪下。
空气瞬间沉寂。
站在池边的小师叔比平时陌生,在夜色里阴暗隐藏了神情,静谧之中的月光似化作冰凉刀刃,将杀意融进天地。
巡视而来的森冷视线令人毛骨悚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个死物,能在瞬息间就被捏死的死物。
——这是完全超出他们认知的毁灭之力。
识时务的弟子们屏住呼吸,不敢做声,捂着嘴巴轻手轻脚开始往旁边挪动。
这时,殿中响起沈长老略带沙哑的嗓音唤道:“容荒,我醒了。”
刹那间,四周浩瀚可怖的力量顷刻散了,就连小师叔身上的凶戾之气也似乎收敛起来。
门扉轻响。
沈长老披着厚厚狐裘,依在门沿轻叹道:“我没事,别凶他们。”
沈越山朝弟子们摆了摆手:“都去歇息吧。”
“是……沈长老。”
众弟子不敢说刚刚的事,得了话就纷纷迈着步子跑往各自房间跑,待远离院中彻底走远后,才各自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我,我有点怕小师叔,好强啊刚刚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有人小声说了句。
一话顿时激起千层浪。
“对对对。”
“我也有这种感觉……”
“不愧是沈长老收的义子,这起码得是化神了吧,他才多大啊……”
在众人悄悄议论之中,霍洵似有顾虑扫了眼沈越山住着的居所,眉头紧蹙觉得还是要给掌门报个信才行。
这个莫名其妙被捡来的小师叔绝不可能是善茬。
……
另一边。
沈越山把容荒唤进屋中后,开始一点一点往外掏灵器。
有玲珑宝塔也有袖扣灵珠,个个都是当世顶尖,零零散散聚在一起各自散发灵韵光晕,直至铺满长案他才罢手。
“这些是我从前攒下的灵器你都拿去,以后能用则用,用不上就好好收着,未来留给道侣还是徒弟都好。”
说话间扯到到五脏六腑疼痛一瞬,沈越山面色顿白,顿了顿低声道:“我大概活不到两年了。”
白日里吐出的那口血,让身躯当中鬼息活泛了起来,将他艰难酝养半年多的灵脉又撕扯出道道裂痕。
内里损坏,让他连呼吸都在发疼,这副残躯本就无法修补,再多灵药不过石填大海,原先他过一日算一日,不知捡来的这条命能活多久。
但现在他知道了。
最多两年,修为尽散,灵府会再也支撑不住坍塌,本就碎裂的神魂会彻底归无大地。
夜里未点灯,沈越山看不清容荒的神情,只听到一声意味不明冷笑:“义父什么意思,认为自己活不了打算赶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
怕容荒误会,沈越山正想解释,可面前的黑影却忽然扑了过来,力气大得惊人单手覆上他肩头,将他按倒在椅子上。
夜太黑,他只能凭长案上灵器散发的微末光晕去看容荒,或许是因为角度不同,他恍惚觉得此时的容荒身形似乎拔高了许多,站在椅前,俯身按来能将他完全笼住。
“那你是什么意思,又是送灵器,又说自己活不到两年。”
耳畔响起容荒轻慢阴鸷的声音:“你当我是什么,你当你是什么,我没有让你死,你就不会死。”
末尾语调还带有几分发狠的冷意。
什么叫活不过两年,沈越山这条命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这话说得太过狂妄,沈越山微微一怔,有点欣慰,还有点好笑道:“你想哪里去了。”
“我的意思是,无论你有何深仇大恨,都应先自保为上,所以这些灵器都是给你自保用的。”
他轻声道:“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发脾气,下次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耐心仔细的解释,仿佛是浇来的一盆凉水,把容荒浇熄了火气。
“……”
气氛凝固须臾。
沈越山叹了声,“先松开,疼。”
方才容荒突然一下按过来,让他整个人后仰背部撞到了木质椅子上,现在一只手还捏在他肩头收紧,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捏得生疼。
几乎话音未落,肩头捏着的手就松开了。
沈越山起身,指尖在虚空轻轻一划,屋内几盏灯立刻亮起。
灯火似朦胧纱雾,让他彻底看清面前所站着的少年人,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庞俊美异常,长眸深沉如海,抬眼望来眉宇间还隐隐绕着凶戾之意,仿佛具有极强的攻击性,是能一眼就让人刻在心底的长相。
沈越山打量了他两眼,眸中浮出笑意:“原来你长大之后,是这个模样。”
容荒眸光微动,开口嗓音亦变得低沉:“你都不问我些什么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说与不说在你,不在我。”沈越山平静道:“我只需要知道你是我的义子就够了。”
语毕,他察觉到屋外有一些陌生气息,弹指轻轻将支起的窗户打落,关得严严实实。在回首,刚刚还与他齐肩高的容荒,又变回了六七岁的小孩,笑盈盈一张脸无辜天真。
“……你这身衣裳又该换了。”
沈越山扯了扯他衣袖,长睫轻垂道:“又短了两寸,明日我和霍洵说一声,淮周城大可以给你买到合身的冬衣,这里天冷,围脖记得戴上。”
容荒冷脸道:“下次不许再说,活不过两年。”
怕在听到一回,他会止不住杀意,直接剖开沈越山的神魂和识海灵府,用最残忍的方式去拿回本源。
因为现在的他,已经能和沈越山战成平手了。
*
殿院外。
树后站着一道身影,不知何时而来,亦不知站了多久,这个位置可以清楚从支起的窗户观察到屋内的景象,却让屋内人看不到他。
里面那名少年,与他离得那么近。
而曾几何时沈越山也和他靠的那么近。
钟离寂一直看着,直到窗户落下,屋中灯火熄灭,他神情冰冷未动,负在身后的手却悄然收紧。
人还活着,却不第一时间回到饶月峰,这次来庚辰仙宗竟然还隐藏气息,若非天底下没有逐亘推算不出的事,就连他也会被瞒过去。
况且没有他的允许,沈越山怎么敢私自与其他人接近。
义子也不行!
太上忘情者,不得近红尘俗事,任何人都不行。
钟离寂眸色冷凝,拂袖离去。
他会让沈越山,心甘情愿回到饶月峰,唯有和他一起修行,才是正途。
就像当初一样。
刚开始
沈越山:养儿子训狼崽。
容荒:卧薪尝胆要你命。
现在
沈越山:认真养儿子
容荒:除了我谁也别想让你死
开始相互惦记了(并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只能是他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