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丙跟着飞奔而出,他第一次见识到病怏怏的医研部部长竟然还能跑得这么快。
他嫉妒。
梁逸在公开场合不顾一切地奔出去,追一个人贺丙压根不认识的人。
酒店后身接连几条巷子,七拐八弯很容易绕迷糊,梁逸追了三条巷子就跟丢了。这人很灵巧,不似在盲目逃窜,似乎对这一代很熟,或者是特意提前踩过点。
但他跑什么?
梁逸追出来就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在会场时两人对视的一刹,他险些以为惨死的表弟还活着。
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眉眼,甚至在梁逸望过去的一瞬,那个年轻人还笑了一下,就是记忆深处他最熟悉又很久不见的阳光明媚的笑脸。
只是那个开朗的大男孩再也不可能对他笑。
不过,不管这人是谁,绝不会这么巧合就出现在研讨会上,显然是有所预谋冲他而来。既然这人想引起他的注意,那必然还会再主动找来。
梁逸靠在墙边,按着胸口,肺腔疼得厉害,剧烈奔跑的结果让他心跳严重加速,在治疗心悸的药物和止疼药之间他果断地选择前者。
先解决最严重的问题,心脏不堪重负会让他直接缴械投降,胃痛……再疼的时候他都熬过。
他还不能晕,贺丙已经追上来。
“那个人是谁?”
贺丙气没喘匀,劈头盖脸就问。
梁逸倚在墙边用以支撑越来越疼的身体,同时做出一副不理人不做答的姿态。
“梁部长是高贵的J型,向来很少独自出门,”贺丙上前一步抓过梁逸搭在腹间的手往前一拽,“怎么?为了哪个情人这么不顾安全?”
梁逸直撞到他的胸前痛得眯起眼:“哪个情人都比贺少爷温柔。”
被汗湿的长睫微颤,梁逸低眸就望见贺丙垂在身侧握成拳的手正被红焰波光缠绕——果然惹怒了这崽子。
他胃疼得嘴唇打抖,腹腔内有只利爪似的在胃壁落下道道血凛再抓紧,几乎将他开膛破肚。
两双手都被贺丙束缚,梁逸只能微弓下背:“你最近还在吃治疗头痛的药吗?”
梁逸弯腰,贺丙便把人往上薅,直将人逼得眼眶发红,痛得浑身抽搐。
“我不吃药,哪天头痛发作疼死,我的好伴侣还能管我?我的好伴侣不得开瓶香槟庆祝大仇得报?”
“看来我确实让你生恨。”
恨到药物都无法再压制你觉醒殊力。
梁逸挑起一抹笑,在贺丙眼里讽刺至极。
“你是让我生恨,恨不得生吞活剥。”贺丙用力将人拉至身前,揽住梁逸的腰,故意向后压。
梁逸整个人后仰,胸前整片到下腹疼得炸开锅,腰部始终未愈的旧伤更是在一瞬间被触发,他眼睫与唇瓣齐震:“你松开……”
“我不。”贺丙弯腰贴上去,张嘴咬上梁逸的下唇,落下一片鲜红才撤离,他抽出一只手盖住梁逸紧闭的眼皮,“跟我回家,我可以暂时放过你。”
不等答案,怕得到与意愿相悖的结果,贺丙不再征求梁逸的意见,揽住梁逸的腰,另一只手臂向下将人一把捞起,一口气连穿过三条小巷。
他无视正街熙攘的人群,毫不在意路人的目光,将梁逸的脸按向自己的胸口。
街角挂着诊所的牌子,贺丙路过又退回两步。怀里的人抖得太过明显,他无法忽视。
惹梁逸疼得站不住,又不是他本意。
但他不想让任何人碰梁逸,挂点滴都不行。
贺丙杵在原地,秋风吹得他心头一阵凉一阵热,一时拿不出主意。
“不用,我不能打普通的药。”梁逸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下。
心思被看透,对方顺便替他做了决定,贺丙有些懊恼,抬手拦了辆车就要带人回家。
“不行……”梁逸又说话了,声音闷在贺丙胸口,发声似乎有些困难,“我坐不了车,晕车会吐,”他说着艰难吞咽两下,“我跟你回去,我的智浮车你可以调用,先带我回一趟研测中心。”
“你休想回去跟你那些老相好揭发我。”
贺丙眼眶发红,疯了似的,却也不上车。被拦下的司机见两人不知道在叽叽歪歪什么,等烦了破口大骂几声摔上车门狠踩了脚油门。
“我去取药,”梁逸有些无奈,他疼得虚脱,还能发出声音已是极限,这崽子没主意又倔得简直没边儿,“我需要按时吃药。”
“梁逸,你觉得你现在有能力跟我讨价还价吗?”
梁逸深吸口气,整个胃袋在一呼一吸间迅速抽搐聚聚成一小团,几乎要压榨掉他喘气的空间:“贺丙,你可以选择让我现在死还是晚一点死。”
贺丙脸一白没再说话,调出梁逸的智浮车抱着人跳上去。
车升起的一瞬,梁逸用力攥紧贺丙胸前衣襟,冷汗唰唰下滑。贺丙眼神一颤,飞快输入目标地。
大概是短暂地昏迷了一会儿,梁逸的意识再度回笼时,迷蒙的双眼所见是越来越近的瀑布屏障。
他还在贺丙怀里,从上车到下车对方一秒都未曾撒手。
上方洒下的呼吸又急又热,贺丙大概不知道怀里的人在疼痛的大潮拍打中还能清醒过来。
梁逸忽然十分确定,就算是恶狼崽子,他也有机会驯服。
他不知道贺丙对他的偏执占有欲算不算爱,但他但凡示弱一下,这崽子大概真的会成为昏君佞臣。
只是现在还不行。
没到研测中心梁逸便挣扎着下了地,贺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手始终揽在他的腰间,让梁逸一时分不清这番举动是出自强烈到极端的占有欲还是忧心他站不稳的身形。
约莫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收拾东西的时间很快,就像两人刚住到一起时,贺丙说他们有了自己的家,梁逸的行李只有几件换洗衣物。
但梁逸要吃的药比换洗的衣物多上好几倍。
落锁声与梁逸虚得发哑的声音同时响起:“你不是想问那个人是谁吗?他就是传闻中医研部部长的白月光,”他尽量提高音量,语调也如往常一般平静,听起来不像在置气或者开玩笑,“因为他,我这辈子下辈子哪一辈子都不会看上你。”
话音未落,梁逸的头结实地砸到门面上,眉跟着一拧。贺丙单手掐着他的喉咙几乎将人从地上提起,另一只手痉挛般颤抖,整张手掌都被焰红的波光包裹。
贺丙的殊力竟因为梁逸的一句话而波动剧烈。
梁逸艰难地攀住贺丙的手臂,喉咙被扼住,嘴巴不得不大张,唇瓣由苍白到绛紫。
“疼……贺……丙……”
一个“疼”字堪比最强武器,犹如利刃刺穿那条结实有力的手臂。
贺丙手一松,梁逸双手颤抖地打在门面,掌心翻过,虚虚地盖在门面上用以减缓他滑到地面的速度。
膝盖触到地面,黑色的西裤登时染上大片灰尘,梁逸半跪在地上,撑在地面的掌心五指分开,指尖无法控制地打着颤。
贺丙忽然将自己砸到对面的墙壁上,他的双手都攥在胸口,嘴巴大张,嗓子眼像破风口呼哧呼哧冒着风。
情况不对。
梁逸抬眼望过去。
虽然大部分异者在殊力初次剧烈波动时,都无法做到自控,但贺丙的情况过于奇怪。
殊力初次剧烈波动时,异者体内的“燃烬”病毒浓度疯涨并在一瞬间抵达最高,散布到四肢百骸。反馈到异者身上无非以下几种情况:异者无法忍受融合的痛苦,撑破身体自毁;异者需要掌控新生的能力,但无法控制从而伤害他人;还有少数异者能够抗住痛苦折磨,但往往会被爆发性的“燃烬”冲击到晕倒。
贺丙似乎哪种情况都不是。
或许因为受到他服用的那种头痛药物的影响?它抑制殊力觉醒,但贺丙体内的“燃烬”病毒已经达到一定浓度,被它按住无法释放,便很容易造成病毒挤压,从而窒息,造成死亡。
梁逸向后一靠彻底坐到地上,手插进上衣口袋里取出药盒,倒出两粒小白片,干噎下去。
他撑住膝盖试了下,没能起来。
梁逸咬紧牙关几乎是爬到对面,贺丙滑倒在地上,眼白增多似乎意识不清,显然是快被“燃烬”憋到窒息。
银灿灿的光炸开,梁逸催动体内殊力设置了一道银色屏障,利用“幻象”殊力将两人短暂地带进虚幻空间,否则……他如此肆无忌惮地释放J型殊力,就算是部长办公室的位置在犄角旮旯,他体内汹涌而出的浓郁茶香气也一定会引来骚动。
“贺丙,深呼吸……”
没力气将人抱起,梁逸以就要匍匐在地的艰难姿态一下一下顺着贺丙的胸口,费力引导:“对,就这样。”
贺丙嘴大张,气喘如牛,但似乎嗅到了熟悉的茶香味,神色不再狰狞可怖。
他们是已经契合的伴侣,自契合起,S型异者便对J型伴侣的气息不自觉地臣服。
“梁梁……”
贺丙摸索着握住梁逸的手腕,虚幻空间里一片漆黑,他的意识也如此混沌,但口中依旧不停地唤着自己伴侣的名,似乎回到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如胶似漆,满溢的依赖感。
“先什么都不要想,你只是要觉醒殊力,等你可以彻底觉醒,能够熟练运用就好了。”梁逸尽量放缓语气安抚贺丙的情绪,他说话已经有些费力,但还是要先解决眼下的状况。
看来贺谪的药很强悍,药物压制对贺丙的影响很大,通过刺激情绪起伏来逼迫贺丙觉醒殊力的这种办法似乎需要更改一下形式。梁逸的意识也不太清晰,仍尽全力集中精神力用来思考。
“梁梁……”贺丙喃喃之声不断,像个被遗弃的小狗狗,拼命想得到主人的回应。
“我跟你回家。”以虚弱之身不顾濒临崩断精神力强行使用“幻象”,梁逸痛得无法再支撑,虚幻空间破碎,茶香气消散,他倒在贺丙身边,气息微弱得像丝线,“我们回家就好了……”
重返现世界,贺丙似做了个痛苦又美满的梦,胸口憋闷的感觉渐渐散去,眼前的薄雾被撕开由混沌变为清明,他看见倒在自己腿上的人。
“梁……梁逸?”
“嗯……”
人没彻底昏阙,还能发出音。
贺丙抬臂将人往上捞,捞进自己怀里,他揽着梁逸的肩,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你刚刚……我刚刚梦见你救我,很耐心很……”
“贺少爷……三岁?”梁逸在他怀里勉力捣着气,嘴上狠辣得似乎方才舍命相护的一幕不过是海市蜃楼,“是会做黄粱美梦的年纪。还是说你爹的药致幻?他想让你活在众人都很宠你的幻想世界里?”
贺丙脸上的迷蒙还未完全退去,他略显茫然地望向他的伴侣,似乎一时间无法适应忽然而至的转变。
“就算梦里,我也不会对你温柔,除非你……”
除非你停药,彻底觉醒殊力后我们才能好好谈。
只是梁逸的后半句没说出口,贺丙抬手压在他的腹间,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我倒要看看梁部长在痛苦折磨下,能高高在上到什么时候。”
从高空到低谷再拉回平底又坠入深渊,贺丙无法承受来自梁逸反复的精神折磨,他眼眶发红,几近疯狂。
腹腔绵延不去的疼痛骤然加剧,梁逸被禁锢住无法挣扎。
“贺丙……想让我流血别在这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