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发不出声音。
他想问“你怎么样？”，想问“你怎么出来的？”，想问“墨家…”，想问关于那本《界碑之外》，想问关于“熵增”和“锚点”……
太多太多的疑问和担忧如同乱麻般缠绕在心头。
“别说话。”
墨渊似乎看穿了他的挣扎，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抚力量。
他收回了停在半空的手，转而轻轻覆在温辞的手背上，掌心滚烫。
“你透支得太厉害，林教授说你需要绝对的静养。什么都别想，我在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温辞依旧苍白的唇色和眼底的淤青上，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在实验室里，当林教授告诉他温辞是如何用意识强行锚定风暴，如何七窍流血却死死支撑时，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肝胆俱裂。
那一刻，什么家族倾轧，什么系统反噬，都被一种灭顶的恐惧和后怕淹没。
他只想立刻赶到他身边，确认他还活着，还温热。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陈默端着餐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看到温辞睁着眼睛，他眼睛瞬间一亮，随即又看到两人交握的手和墨渊专注凝视的目光，脚步立刻顿住，脸上露出一丝局促和“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的尴尬。
“陈默……”
温辞的声音嘶哑微弱。
“温辞你醒了！太好了！”
陈默立刻抛开那点尴尬，快步走到床边，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林教授开了营养液和一些安神补气的药，还有……白粥。”
他看了一眼旁边气场强大的墨渊，补充道，“墨学长守了你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林教授才强制让他休息了一会儿。”
墨渊没有理会陈默的话，他的目光始终胶着在温辞脸上，只是对陈默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自然地接过陈默递来的水杯，试了试水温，然后极其小心地将吸管凑到温辞唇边：“先喝点水，润润喉咙，慢点儿……”
他的动作细致，温辞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温水，干涸的喉咙得到滋润，也稍稍平复了内心的翻涌。
他看着墨渊低垂的眉眼，看着他专注喂水的侧脸，看着他眼底清晰可见的红血丝……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某种陌生的悸动，悄悄在心底滋生。
陈默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他亲眼见证了实验室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见证了温辞如何燃烧自己为墨渊争取生机，也见证了墨渊冲破家族封锁后，如同失控的野兽般冲进病房，守在温辞床前寸步不离的模样。
这两个人之间……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经历了这场生死劫难后，彻底不同了。
“墨学长，”陈默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病房里过于凝滞的气氛，“林教授让我转告，物理实验室那边的‘琥珀’容器暂时稳定了，但需要持续监控。还有……学校那边，”
他看了一眼温辞，“温辞的请假手续已经补好了，另外……楚孟凫转院了，玉灵簌……这两天很安静。”
提到这两个名字，墨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覆在温辞手背上的手也微微收紧，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
他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知道了。辛苦你。”
陈默识趣地不再打扰：“那……我先去上课，晚点再来看你，温辞。”
他冲温辞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再次关上，病房里又只剩下两人。
阳光静静流淌，空气里只剩下温辞轻微的呼吸声和点滴药液滴落的细微声响。
墨渊放下水杯，沉默地看着温辞。
温辞也看着他，眼神里有太多未解的疑问和深藏的担忧。
“想问什么？”
墨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却不再冰冷。
温辞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动了动，声音依旧微弱，却清晰：“你…怎么出来的？墨家…他们…”
他不敢问得太深，怕触及墨渊的痛处。
墨渊的眼神暗了暗，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但很快又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
他反手将温辞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淡淡红痕。
“我告诉他们，”
墨渊的声音很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界碑’的核心密钥，早已与我本人的生物特征和精神波动深度绑定。任何试图剥离或摧毁我意志的行为，都会触发最高级别的自毁协议。‘界碑’积累的所有数据、资源、乃至……墨家那些见不得光的把柄，都会在瞬间化为乌有，散播到无法追溯的节点……”
温辞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想到墨渊会用如此玉石俱焚的方式……
“他们不敢赌。”
墨渊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楚家的压力，玉灵簌的煽风点火，在墨家自身的根基面前，不值一提。更何况……”
他看向温辞，眼神深处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你在实验室所做的一切，林教授用特殊方式，将‘琥珀’容器内熵增被强行压制的能量波动图谱，投射到了墨家的‘镇魂仪’上……那一刻的精神反噬，让那几个老家伙明白，他们面对的，不再是‘界碑’本身，而是……”
他顿了顿，看着温辞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一个挣脱了剧本、拥有自我意志的墨渊，和一个……足以撬动世界规则的锚点。”
“锚点……”
温辞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心脏因为墨渊话语里的分量而剧烈跳动。
他想起自己在实验室里不顾一切的意念爆发，想起那种灵魂燃烧的感觉。
“是……”
墨渊的拇指轻轻抚过温辞的手背，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温辞，你不是书里那个任人摆布的配角。你是我挣脱枷锁的契机，是风暴中心唯一能定住我的坐标。没有你，我无法突破；没有你，我无法彻底修复防火墙，封住熵增反噬。”
他的声音低沉，“你救了我，不止一次。”
温辞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坦诚、感激，以及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
前世那个冷酷囚禁他的“墨渊”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被眼前这个疲惫、真实、甚至带着一丝脆弱的男人所取代。
那个在《界碑之外》里被设定好的、扭曲的剧本，被他们两人联手，撕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缝。
“那本书……”温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界碑之外》……你都看过？”
墨渊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痛楚，有沉重，有深深的愧疚。
他缓缓点了点头，握着温辞的手收得更紧。
“是……在我‘醒来’的那一刻，它就像烙印一样出现在我的意识里。”
他的声音艰涩，“我看到‘我’对你的囚禁、冷漠、纵容其他人对你的伤害……我看到你最终的……结局。”
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压抑某种强烈的情绪，“那不是我，温辞。那不是我想要的！那感觉……就像被关在一个冰冷的躯壳里，看着另一个意识操控着我的身体，对你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他睁开眼，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和愤怒：“所以，在那个雨夜，当我感觉到‘剧情’的力量要将你推下天台时，我用尽了所有刚苏醒的、还极其微弱的意志去对抗……那是我第一次强行‘偏移’……代价是我的意识几乎被那反噬撕裂，陷入长时间的昏迷……等我再次醒来，就是在这个世界，带着那本书的记忆，以及……一个彻底改变的目标。”
他凝视着温辞，眼神锐利而坚定：“毁掉那个既定的剧本！保护你！给你一个不被任何人、任何规则毁掉的人生！这就是我建立‘界碑’的初衷！它从来不是囚禁你的牢笼，而是……我为你、也为我们，筑起的对抗命运的第一道防线……”
真相如同惊雷，在温辞耳边炸响，却又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所有的疑惑、恐惧、抗拒，在这一刻找到了根源。
原来墨渊的“特别”，他的保护，他的那句“欠你”，都源于此……
他不是那个施暴者，他是和自己一样的受害者，甚至……是更早觉醒的反抗者！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不是悲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巨大的、混杂着理解、释然和难以言喻的委屈的洪流。
他为了前世的痛苦恐惧了他那么久，恨了他那么久，却不知道，在黑暗的另一端，有一个人早已在为他浴血奋战。
“所以……‘血琥珀’协议……”
温辞哽咽着，声音破碎。
“是我能想到的、最快隔绝玉灵簌他们威胁的方式。”
墨渊的声音带着歉意，“我知道那会让你想起前世……但我别无选择。我不能让书里的悲剧重演，哪怕一步……”
他抬手，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擦去温辞眼角滚落的泪水，动作珍重得像触碰易碎的珍宝。
“对不起……让你害怕了。”
温辞摇摇头，泪水却流得更凶。
他反手紧紧抓住了墨渊的手，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也像是第一次主动触碰这片曾让他恐惧的深渊。
这一次，他触摸到的不是冰冷，而是滚烫的温度和坚实的承诺。
“那……以后呢？”
温辞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神却不再迷茫，而是带着一种破开迷雾后的清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熵增反噬……玉灵簌……穆长瞿……还有墨家……”
“熵增只是被暂时封入‘琥珀’，隐患仍在。玉灵簌不会善罢甘休，穆长瞿那个老狐狸更在暗处虎视眈眈。墨家……暂时退让，但绝不会放弃。”
墨渊的眼神锐利如刀，疲惫之下是更加坚硬的决心，“温辞……”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温辞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交融。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温辞浑身一颤，却没有躲开。
“这一次，我们在一起。”
墨渊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磐石，“无论‘界碑’之外的风浪有多大，无论那该死的剧本如何反扑，我们一起面对……你不再是一个人，我也不会再让你独自承担任何风险……这是承诺。”
阳光透过百叶窗，温柔地笼罩着病床上额头相抵的两人。
破碎的琥珀在风暴中重聚，新生于对抗命运的烈焰里。
前世的枷锁与今生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无声地斩断。
温辞闭上眼，感受着额间传来的温热和掌心里坚定的力量，泪水无声滑落，嘴角却第一次，在墨渊面前，轻轻弯起了一个极淡、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这一次，他不再孤立无援。
他的锚点，他的防线，他的墨渊，就在这里。
快完结了耶耶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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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共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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