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了扬手中的书,姿态优雅地转身,朝着与出口相反的方向踱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书架阴影里。
直到玉灵簌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感知范围,墨渊挺直的脊背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紧绷的面具下,是几乎被冷汗浸透的后背和一片惊涛骇浪的心绪。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死死锁住温辞消失的那扇门。
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立刻找到他!
确认他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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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疯狂地、毫无怜悯地扎在温辞裸露的皮肤上。
单薄的衬衫在几秒钟内就彻底湿透,沉重地黏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到近乎嶙峋的肩胛骨轮廓。
寒意如同毒蛇,顺着湿透的衣物疯狂地钻进骨髓,带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温辞跌跌撞撞地冲进雨幕,仿佛身后不是图书馆,而是正在喷发的、吞噬一切的火山口。
视野被密集的雨帘切割得支离破碎,模糊一片。
脚下湿滑的柏油路面像涂满了油脂,每一步都踩在虚浮的深渊边缘。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喉咙深处火烧火燎的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溺水般的艰难气音。
“别碰我——!”
那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震得他自己的耳膜嗡嗡作响。
那是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对那个恶魔、对那个将他拖入地狱深渊的名字,发出的最绝望的控诉和警告。
墨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间点……
这个地点……
明明不该……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飓风搅动的碎片,在恐惧的洪流中疯狂旋转。
前世的记忆碎片和眼前冰冷的现实交错重叠,让他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地狱的回响,还是噩梦的延续。
图书馆里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玉灵簌那带着毒刺的虚伪笑容……
一切都和前世噩梦的开端如此相似!
“呃……”
脚下一个趔趄,温辞猛地向前扑去。
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路沿上,尖锐的剧痛瞬间炸开,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身体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溅起的冰冷泥水糊了满脸。
冰冷的泥浆混合着雨水,灌进他的口鼻,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和窒息感。
雨水冲刷着脸上混合的泥水和……
或许是泪水?
早已分不清了。
他趴在冰冷刺骨的地上,手指深深抠进泥泞的地面,试图抓住点什么来支撑自己濒临崩溃的身体和意志。
不行……
不能倒下……
不能在这里……
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在混乱的脑海深处顽强地闪烁着。
重生……
他是重生回来的!
不是为了再次跌倒在这泥泞里,不是为了再次被那个名字碾碎!
他还有机会!
他必须站起来!
求生的本能和对前世结局的极致恐惧,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麻痹。
温辞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颤抖着,极其艰难地用双臂撑起身体。
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每一次挪动都像有无数钢针在刺扎。
他不能回宿舍。
那里太封闭,太容易被人找到……
尤其是被那个人找到!
去哪里?
哪里是安全的?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指向——远离!
远离人群!
远离一切可能被注视的地方!
他挣扎着爬起来,无视膝盖的剧痛和湿透衣物带来的沉重拖累,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凭借着本能,一瘸一拐地、更加狼狈也更加固执地朝着远离主路的方向,朝着校园深处那片荒僻的、被风雨肆虐的小树林,踉跄而去。
每一步,都在湿滑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浅浅、歪歪扭扭的水痕,随即又被狂暴的雨水迅速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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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渊几乎是冲出了图书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扑面而来的冰冷雨气和喧嚣声浪瞬间将他吞没。
视野所及,白茫茫一片,密集的雨线模糊了所有的轮廓。
焦灼如同烈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站在图书馆高大的廊檐下,目光如同最锐利的探针,疯狂地扫视着雨幕中模糊晃动的人影和车辆。
雨伞?
他根本无暇顾及。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肩膀,顺着额角滑落,模糊了视线。
没有!
视线所及,没有那个熟悉的、单薄到令人心颤的身影!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玉灵簌那句恶意满满的“万一出点什么事……”
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这么大的雨,温辞那种状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心理学专业锻炼出的强大观察力和分析能力在危急时刻强行启动。
图书馆门口的路面相对平整,如果温辞沿着主路跑,目标太大。
以他刚才那种崩溃逃离的状态,加上对“墨渊”这个名字的极端恐惧,他极有可能下意识地选择避开大路,选择更隐蔽、更不容易被追踪的方向!
墨渊的目光猛地投向图书馆侧面,那条通往校园深处、此刻显得格外阴森荒僻的林荫小道……
就是那里!
他不再犹豫,猛地冲下台阶,一头扎进了滂沱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雹砸在身上,瞬间的冲击让他呼吸一窒,但他毫不在意,迈开长腿,朝着那条小道的方向全力狂奔。
皮鞋踩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他奔跑的速度却快得惊人,像一头锁定猎物的豹子,目标明确,不顾一切。
高大的身影在迷蒙的雨帘中撕开一道决绝的轨迹。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沉重的回响,混合着雨声,敲打着他的耳膜。
恐惧和焦灼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温辞,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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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冰冷刺骨,像无数细小的冰锥,持续不断地扎进温辞的骨头缝里。
湿透的衣物沉重地坠在身上,每一次迈步都像是拖着千斤的镣铐。
膝盖处的剧痛已经由尖锐变得麻木肿胀,每一次脚落地,都带来一阵钻心的、令人眼前发黑的钝痛。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意识在冰冷的侵蚀和身体极限的痛苦中变得模糊混沌,只剩下一个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不断重复的指令:逃!远离!躲起来!
眼前是茂密的、被雨水冲刷得油亮发黑的常青灌木丛,再往前,是几棵在狂风中剧烈摇摆的高大梧桐树。
这里已经远离了教学区和宿舍区,是校园地图上最不起眼的角落,平时鲜有人至,此刻在暴雨的笼罩下,更显荒凉死寂。
安全了吗?
温辞喘着粗气,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背靠着一棵粗糙冰冷的梧桐树干,身体因为脱力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滑坐到湿漉漉的、铺满落叶的泥地上,背脊紧贴着冰冷的树皮,汲取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虚假的支撑感。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脸,混合着生理性的泪水和泥污,狼狈不堪。
他抬起冰冷僵硬、沾满泥泞的手,用力地、近乎自虐般地抹了一把脸,试图擦去那令他感到无比屈辱和脆弱的痕迹。
冷。
深入骨髓的冷。
仿佛血液都被冻僵了。
身体的热量被雨水和寒风迅速带走,意识也开始变得有些飘忽。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每一次碰撞都敲打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他环抱住自己瘦削的双臂,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热量,却只感受到布料湿冷的黏腻和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前世的记忆碎片,那些被锁在黑暗里、被践踏在尘埃中的绝望片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再次疯狂地涌了上来,试图将他拖回那个永无止境的噩梦里。
“不……不要……”
他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膝盖间,发出一声微弱的、破碎的呜咽。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瞬间就被狂暴的雨声吞没。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就在这时——
“哗啦!”
一阵急促的、踩踏着泥泞和积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以一种不容忽视的、极具压迫感的速度,穿透了层层雨幕的屏障,清晰地朝着他藏身的这个角落逼近。
温辞的身体瞬间僵直!
埋着的头猛地抬起!
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随即又像被重锤狠狠击中,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脆弱的胸腔!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灭顶!
是他!
一定是他!
那个恶魔!
他追来了!
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绝望如同黑色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冰冷的四肢百骸,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逃?
还能往哪里逃?
身体的力气早已耗尽,膝盖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
躲?
这稀疏的树木和灌木,如何能藏得住?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温辞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针尖大小。
他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片被雨帘模糊的、摇晃的树影深处。
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寒冷而痉挛般地颤抖着,手指无意识地深深抠进身下冰冷湿滑的泥地里,指甲断裂的刺痛也浑然不觉。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判决,沉甸甸地砸在他的意识里。
他像一只被猛兽逼到悬崖边、折断了翅膀的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巨大的阴影,带着死亡的气息,一步步地、无可阻挡地,撕开雨幕,朝他笼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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