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不速之客。
在词典上的意思是，没有邀请，自己前来的客人。
运用到实际生活中，应该就是眼前这种情况。
卿言看着对方手里的咖啡，纤白的指节微蜷。
是因为被副院长训了，所以跑到这来秋后算账的？
还有这咖啡，待会儿不会直接泼她脸上吧？
卿言露出一个清甜而温柔的笑。
可是她不喜欢喝咖啡哎，能不能换成白开水。
视线里。
棕色的纸杯如预料之中的那样，在眼前进一步放大。
但是没有想象中的倾倒，而是被好好地立在桌面上。
卿言秀眉微挑。
“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请您帮忙。”
鱼子西咬着唇，皱着眉，微低头，看上去相当局促。
很明显，她来这之前，给自己做了不少的心里建设。
卿言原本还停留在咖啡杯上的视线缓缓一顿。
她慢半拍地眨了下眼：“什么忙？”
“我想请您会诊李恩泽”，开了头，鱼子西后面的话自然就容易许多。
卿言看向她：“李恩泽？”
“嗯。”
鱼子西不自在地抿唇：“就是上次意外走丢的那个孩子。”
噢。
小尾巴。
卿言语气幽幽：“原来他是从你们科室跑出来的。”
鱼子西耳朵泛红，默不作声。
这件事造成的因素很多，但确实，是她们的失职。
卿言好奇地支起下巴：“既然他是你的病人，为什么还需要我去会诊？”
“他情况比较特殊。”
一谈到正事，鱼子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丝不苟，气场全开。
“他有先天性遗传心脏病，但根据这段时间对他的观察，我怀疑他还患有自闭症。”
怀疑。
前几天有个科室打电话过来，也怀疑病人有精神病。
结果是人和家属闹别扭，故意不肯配合治疗。
卿言无声地笑：“知道了，我会让人过去看看的。”
“您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没被拒绝，鱼子西看上去却比被拒绝了还要为难。
她像是在犹豫，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打算。
直到最后深吸一口气，
“我是希望，他可以接受一定的心理治疗。”
“这样的话，我们的临床治疗才能更加顺利。”
这个要求，卿言挑了下眉，可真是过分。
同样作为医生，精神科和其它科并没什么两样。看病开药才是主流选择。
至于其它，一没这个时间，二没这个功夫。
每天来医院会诊的人那么多，如果人人都像这样，那医院干脆不要开了。
况且抛开这些，治疗费用，时间成本，家属院方……
全都是问题。
卿言干脆问鱼子西：“你有这么讨厌我吗？”
以至于扔来这么个烂摊子。
“没有。”
已经不是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了。
但比起第一次，鱼子西眼下的答案少了几分不情愿。
毕竟有求于人，摆正态度是最基本的。
“我没有讨厌你。”
听到这样的回答，卿言也没有表现得多么高兴。好像只是一时兴起，才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句。
她笑意盈盈地看向鱼子西：“那你觉得，我讨厌你吗？”
面前的人笑容温软，但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可言。
鱼子西沉默良久。最后扯扯唇：“我明白你的意思。”
“抱歉，打扰了。”
谈不上失望或不满，毕竟这样的要求确实强人所难。会被拒绝，也在鱼子西的意料之中。
但她只是想试一试，万一，没有万一。
*
人走了，咖啡还留着。
端起那杯冒有热气的黑色液体，卿言神色归于平淡。
她想了想，就着杯沿尝试性地抿了一口，然后果断放下。
最后没忍住兴致缺缺地撇嘴。
难喝。
难喝死了。
*
下午2：00，卿言准时来到病区。
和寻常的病人不同，精神病人大多没有躯体伤害。
就算有，也非常轻微，不用担心潜在的安全问题。
至于捆绑，注射，镇静剂，这种一谈到精神疾病，就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世安没有。都在隔壁的精神专科医院呢。
路过休息区时，那里正热闹。
下棋的，唠嗑的，玩游戏的，打乒乓球的，发呆的，病人加护士加医生加保洁一起，数不胜数。
最先注意到卿言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
头发略花，方正的国字脸上是许多抹不平的褶皱。
“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医生？”
“嗯。”卿言点头。
这些天忙着交接材料，整理病历，其它区去得少。不认识她也很正常。
中年男子了然地点头，将桌上凌乱的棋子重新摆好。
“那陪我下盘棋吧。”
卿言顺势在他对面坐下。
她知道这个人，中度睡眠障碍，一直在留院做调理。
这些病历本上都有。
一盘棋局的时间不算长，大概也就五六分钟的样子。
主要是卿言的水平一般，很快就败下阵仗来。
最后得到男人皱着眉的一句点评：“你的棋艺很烂。”
着重强调：“比小米护士的还要烂。”
卿言看着场上零稀的棋子：“……”
虽然不清楚小米护士是谁，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
这位小米护士一定是医院里，棋艺最烂的人。
“……”
卿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失笑：“是吗？”
“那以后我得和这位小米护士好好地切磋一下了。”
大可不必。
这时候已经陆续有人注意到这边，一传十，十传百。
摸鱼的那群人也总算是愿意放过鱼了，装模作样起来。
“主任。”
“主任。”
卿言点头。
有人这时趁机抖机灵：“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新来的主任，姓卿。”
“大家掌声欢迎一下卿医生！”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不显热情，还反衬几分敷衍。
卿言也不介意：“你们好。”
只是随意地扫视一圈，就让她们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小米护士在吗？”
“这呢这呢。”有人挥挥手：“就是我就是我。”
很巧，就是刚才那位“抖机灵”的小机灵。
卿言弯下唇：“你带我熟悉一下这里吧。”
“好的好的。”
有了专人介绍，卿言对病区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目前病区收容病人三十几位，分管给五位医生，外加十几名护士。
难怪刚才这么“不务正业”，原来是闲的。
卿言笑而不语。
另外几位医生卿言有过几面之缘，但接触不深。小米护士偶尔也会提到。
“这里是心理咨询室，主要负责人是张勇医生。”
卿言看了一眼装饰独特，但紧紧闭合的大门：“怎么关着？”
小米护士支吾：“可能平时没什么人，索性就直接关了。”
没人。
卿言又看了一眼大门，旁边挂着一张时间告示牌。
上面显示现在正好是开放时间。
对于精神病人，现在的大环境依旧很糟糕。偏见，怀疑，嘲讽，无处不在。
大多数病人只能一边小心翼翼地装作若无其事，一边感觉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活得像个异类。
所以当她们到达一个相对有安全感的地方时，心态变化往往明显。
像苦苦支撑的沙漠旅人，终于见到冒着烟火的营地。会伴随着较强的倾诉欲。
医院的心理咨询室没人，是不可能的。
“所以，是医生的问题还是病人的问题？”
“啊？”
直接被这样毫不留情地点破，小米护士一整个呆住。
卿言根据她的反应，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医生的。”
她又问：“那是原则性问题，还是非原则性问题？”
小米护士瞪大眼睛。
卿言莞尔一笑：“两者都有。”
也就是说医德医术，工作态度，服务意识，都不行。
小米护士猛吸一口冷气。
这些话太过胆大妄为了，句句踩在刀刃上。
就算借给小米护士十个胆，恐怕也都得被吓破。
小米护士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卿言笑：“嗯，我自己猜的。”
也算是见好就收。
小米护士：“……”
卿言猜的其实都没错。
那张勇医生就是一个品行不端，好吃懒做的混账。
说是医生，实际上就是从某个野鸡学校出来的技师。
仗着是某位领导的小舅子，在医院横行霸道惯了。
但好在他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平日里还算低调。
身上的那些“丰功伟绩”也只有本科室的人才清楚。
所以他在院里的风评两极分化。
有人说他谦虚上进，虽然学历不高，但脚踏实地。
有人说他道德败坏，吃回扣，拿补贴，私生活混乱。
也就【人老实，话不多】和【人老，实话不多】的区别。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连面都没见着，就能认清其本质的。
小米护士好奇得抓耳挠腮，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卿言故作姿态：“怎么了？”
小米护士握拳：“主任，刚刚，刚刚你是怎么猜到的？”
不怪她，都怪那该死的好奇心。
啊！
卿言这次是真笑了。红唇和空气轻轻摩擦，溢出清灵的几声，愈显娇艳。
小米护士瞬间醉倒在她的酒窝里。
“我问第一个问题时，你的瞳孔有明显的扩张现象。这说明，你在紧张。”
而人在什么时候会紧张呢？
底气不足。
“我问第二个问题时，你的肩膀一侧不自觉地抖动，这说明，你不够自信。”
“同时，你的眼球朝左下，有一个抚摸手臂的动作。这说明，你在回忆，也在自我安慰。”
没听懂。
但好高级的样子。
一点都不耽误小米护士为此感到震撼。
她也算是精神领域的半个从业者，相关素养也有。这种科普也不是没听过。
但那都是在电视剧里啊！现实生活这还是头一遭！
冲击直面而来，将人砸得晕头转向的。
要知道，她本就对那种双商在线的大女主毫无抵抗力。
出神入化，力挽狂澜，颜值爆表。简直崇拜到一塌糊涂，一败涂地！
而面前这张脸，甚至比主角还要出色，
小米护士不禁喃喃：“我的妈，这也太厉害了吧……”
她何德何能，居然让她见到真人了。
卿言看着两眼冒星星的人，嘴角微勾，又敛下。
她不动声色，点到为止：“走吧，再带我转一转。”
“噢。”
某人还沉迷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落后几步，又心不在焉，所以小米护士没注意到，
卿医生那上扬的唇角，以及那颗若隐若现的圆酒窝。
今晚的电视剧更新到哪一集了？
卿言不怀好意地想。
科里的匿名吃瓜群，也可以先不解散了。
……
卿言不会微表情微动作，她那是跟电视剧学着去吓唬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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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假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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