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方在沈府前停下,知念和向烛候在门口,行礼唤道:“小姐,公子。”
沈卿云指了指满身伤痕的沈虞娘,“这是沈虞娘,知念给她在院里安排个住处,唤府医来好生料理身上的伤。”
知念稳重办事妥帖,见她面上可怖的伤疤只觉得心软,“虞娘随我走吧。”
眼见着那两个瘦弱的身影渐渐走远。
沈卿云出声道:“阿兄,时辰不早了,卿卿就先回去了。”
沈听肆点了点头,两手一背也准备走。
看着沈听肆这副样子,沈卿云忍不住开口道:“阿兄最近可去见了绾一姐姐?”
听到这个名字,沈听肆有些慌神,抿了抿唇道:“我同她有什么好见的。”
这次回来,二人确实没再见过。那日家宴,他与宾客周旋,也只远远地瞧上了一眼。
沈卿云看他这副样子,简直恨铁不成钢,“阿兄年后大抵就要去边疆了吧?同绾一姐姐又还有几日能相处?”她顿了顿,接着道:“绾一姐姐治家有方,现如今正是婚嫁的年纪,不知道有多少世家贵族有意。”
沈听肆缄默不语片刻,说出来的话语间带着落寞,“为臣为军,兄长此后肯定会长期驻守边疆,怎好将她娶到府上独守空房?而且她身子不好,若是随我去边疆也是受罪。”
见他好歹愿袒露心思,沈卿云却觉得心中郁结,硬声道:“阿兄与绾一姐姐自幼青梅竹马,其父品行也是知晓的。但绾一姐姐雷厉风行,将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条。阿兄未曾过问绾一姐姐,便处处以为她好自居,简直是看轻了绾一姐姐。”
沈卿云一通话将沈听肆说的哑口无言,也将自己说生气了,沉声道:“阿兄,自己思索吧。卿卿就先回院了。”
她在向烛的搀扶下回院,坐在红木椅上吃了块金丝枣泥糕心情才缓和不少。
向烛见沈卿云心情好了不说,才开口说道:“老爷今日从宫中回来,心情就一直不大好,现在还在书房呆着。”
沈卿云抬手让向烛用帕子擦干净,才吩咐道:“爹爹这般动怒,伤着身子就不好了。去泡壶金银花茶,送给爹爹。”
爹爹入宫想必是为了婚事,也不知是怎的了竟然气着回来。
沈卿云眯了眯眼,想不出是何缘故。
金银花茶泛着丝丝苦意,沈卿云端着茶敲响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布置简约,除了红木桌和椅子外,便是累的满满的书籍。烧的炭火也不多,比起她的院子有些冷。
托盘放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沈卿云关切道:“爹爹怎的动怒了?莫要伤到了身子,我特地让向烛泡了金银花茶,给爹爹降降火气。”
沈作霖有些欣慰,强挤出一抹笑,“真是爹爹的小棉袄。”
想起今日入宫之事,随即又愁容满面,缓缓叹了口气。
他饮了一口金银花茶,让苦意在口腔内蔓延,叹了口气,缓缓道:“今日爹爹入宫本想将你们姊妹二人的婚事同陛下商讨定下来,未曾想大皇子也在。”
大皇子倒是没提在沈府中药的事,只是跪下同陛下道:“父皇,儿臣知那日围炉煮茶有损沈二小姐清誉,自会担起男子的责任,但儿臣心慕沈大小姐已久,求父皇成全。”
幸好九皇子先他一步,向陛下求娶了。
又有沈作霖一脸铁青,在大皇子走后跪倒在地求陛下三思,这才解决。
茶盏用力与红木桌发生突兀的声响,沈作霖愤愤不平,“大皇子竟想让我沈家两女侍一夫!”
沈卿云也没想到,都到这部田地了,段清淮居然还妄图谋娶她借沈家的势!
她只觉得庆幸,庆幸傍上了段行川。
“爹爹消消气,”沈卿云面色凝重,“沈家在朝中本就树大招风,现如今阿兄为军在战场厮杀,可皇上是断然不会让沈家在朝中独揽大权的。”
沈作霖知晓其中利害,只是没想到这是自己女儿说出来的话,“卿卿意思如何?”
“现如今女儿要嫁给九皇子,不多时爹爹主动辞官,或是想陛下讨个闲职。沈家权利渐渐脱手,阿兄又于国家有利,夺嫡中沈家便可明哲保身。”沈卿云一字一顿道。
这其中弯弯绕绕沈作霖自然是懂,尽管想法有些稚嫩,他点了点头赞许道:“卿卿当真是长大了。”
沈卿云软了声音,“爹爹这话说的,好像卿卿原先不懂事一般。”
又说了不少体恤话,从将沈作霖逗得开怀大笑。
回去后,知念也回来了。
沈卿云关心道:“虞娘身子如何?”
知念福了福身,“回小姐,身上的伤口已经敷上了膏药,大夫说落下了病根,已开了药方抓药喝了。”她犹豫了一会儿,面上有些不忍,“只是脸上的疤痕,不大好去除。”
这状况已经算得上是好了,记得上一世段清淮是在狼堆里遇到她的,她砍死了一群狼,身上血肉模糊。
段清淮正是看中了她在斗狼时的勇猛,才将她带到府上好生医治。
沈卿云叹了口气,“尽力而为吧。”
她饮了一口茶水,回想起与父亲的对话,像回想起了什么,“向烛,茶叶可好生送过去了?”
向烛脸圆圆的,看着很可爱,“小姐,送过去了,方才九皇子今日还遣人给小姐送了东西。”话音刚落她便献宝一样,拿出那个小圆盒。
沈卿云提起了兴致,接过那个盒子,脸色涨红。
——是红花膏。
向烛年岁尚小,不大了解,但是她从话本子中了解一二,这分明是女子房事后涂抹的膏药。
沈卿云收起红花膏,无端想起了昨日那场情事。
她中了药,神智不大清醒,那份爽利倒是感受到了一二。
本以为段行川那种病秧子身子应当是羸弱的,没想到肌肉紧实,体力也是一等一的好。
眼看着自家小姐面色涨红,向烛忧心道:“小姐可是身子不适?屋内炭火烧的太旺盛了?”
沈卿云被她这么一说回了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没事,你去将针线拿给我。”
说起来段行川倒是帮了她不少,还应当有些回礼才是。
沈卿云女红是自幼学的,技术还算精湛,得过不少夸奖。
拿着针线不知道绣什么花纹好,她抬眸看着屋外的雪,想起院内那盛开的兰花。
屋外天寒地冻,雪花似蝶翩翩起舞,屋内纤纤玉手抬起,缓缓地绣起了一朵兰花。
第二日雪仍旧簌簌地下着,小太监踩着积雪赶来,院内乌泱泱跪着一群人。
今日圣上封大皇子为扶风王,九皇子为永安王。
小太监理了理浮尘,缓缓念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沈氏二女,贤淑大方,克娴于礼,温良敦厚。命沈卿云为永安王妃,沈入画为扶风王侧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沈卿云在意料之中,温声道:“臣女接旨,有劳公公了。”
倒是沈入画怔愣半晌,没回过神来,沈作霖朝她使眼色她也无知无觉。
小太监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出声提醒道:“沈二小姐接旨吧。”
沈入画这才缓过神来,出声道:“臣女接旨,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完成了任务向一旁的沈作霖道:“沈大人,小的这就回去了。”
雪一点一点掩埋掉人的足迹,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走了。
沈入画眼里的不甘藏都藏不住。
沈卿云掩住面上的笑,她这个妹妹现在当真是年幼,连自己的情绪都掩盖不住。
她在知念的搀扶下缓缓向自己的院子走,想起了贤妃。
贤妃脾性不大好,现在当是在殿中气得摔东西了吧。
前世贤妃位至太后,同她那狼心狗肺的儿子一样,在利用完她后便没了好脸,甚至给太医院提点了几句。
面对这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庶女怕是更没个好脸色。
只可惜计谋是她自己设的,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沈卿云轻轻扫了沈入画一眼,对自己这个妹妹的未来很是担忧。
有侍女上前行礼道:“小姐,府外永安王候着,在等小姐。”
沈卿云有些诧异没想到段行川会来,赶忙向府外走去。
段行川立在沈府外的大树下,身披披风,手拿金手炉,景清站在一旁尽职尽责地为他撑伞。
他身子不好,不能在寒风中多待。
沈卿云看到他小跑着上前,福了福身,道:“王爷找臣女有何事。”
段行川见她来,头上还落了几片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眼神软了下来,“小心,我今日来是想见见我的未婚妻。”
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沈卿云脸颊红红的,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
段行川耳尖也泛着红,在冰天雪地里显得很突出,“不知过几日沈小姐可否愿意同在下一起逛庙会。”
沈卿云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像鹌鹑一般弱弱地点了点头。
二人相顾无言,唯有面上的那份红一致。
沈卿云率先开口道:“屋外冷,王爷当心身子,早些回去吧。”
说罢福了福身便小跑回去了。
段行川噙着笑看她渐渐消失的背景。
景清却是个不解风情的,他搓了搓手,“王爷外面风大回去吧。”
段行川脸上的笑没了,缓缓点了点头。
偏偏景清又盯着他泛红的耳尖道:“外面真是冷,王爷回府还是涂些冻伤膏吧,小心耳朵冻伤。”
段行川不欲再搭理他,兀自上了马车,在他不注意之际策马往回走。
徒留景清暗自纳闷,半晌才反应过来,在后面高喊:“王爷!”
(海豹鼓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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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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