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日那个骄傲的陆琪安，定会鄙夷此刻软弱的自己，可现在，她真的太需要有人能分担这份沉重。
她习惯了独自扛起一切，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可以依靠别人。所以当年那个在她最无助时伸出援手的少年，才会在她心里刻下如此深刻的烙印。
宋辞立刻驱车赶来，还不忘跟悅鸿确认菜单。当他赶到医院时，只见陆琪安蜷缩在长椅上，失魂落魄地望着治疗室的门，像只被雨淋透的雏鸟。
司机迎了上来，宋辞低声询问了几句。
“先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他拍了拍司机的肩，声音沉稳。
他又迅速理清了一遍线索：陆琪安点了蟹，顾沉不愿扫她的兴，宁可自己吞下过敏药。
他看着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女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若此时说出真相，她大概会愧疚得无地自容。虽然在他看来，这完全是顾沉自己在胡闹。
正当他斟酌措辞时，陆琪安忽然抬起头，“宋辞……”
这是宋辞第一次见到如此脆弱的陆琪安，他放轻声音：“琪安，别怕，会没事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直呼彼此的名字。
此刻，两人因为关心同一个人，成了战壕里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以前会这样吗？”她看着治疗室的门，声音里满是担忧。
“老毛病了。”宋辞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但还是故作轻松，“就是这次严重了点，吓到你了吧。”
陆琪安还想再问，治疗室的门却在这时“砰”地打开了。
她顾不上多想，猛地站起身冲了过去。
顾沉被人推了出来，脸色苍白，仍在昏睡。
“他怎么样？”她紧紧盯着他，连一眨不眨都不敢。
推床的人头也没抬，只冷冷丢下一句：“一会儿就醒了。”
说完就想转身离开。
“你们不管他了吗？”陆琪安慌忙拉住最后一个护士。
“死不了。我们还有抢救病人，待会换班护士会来接手的。”护士推开她，快步离去。
她愣在原地。
宋辞也一时语塞。
这里的待遇，和他们平时在中心医院经历的天差地别。
“没事，我们等一下。”宋辞出声安抚，顾沉没事，他也松了口气。
走廊没凳子，两人只能站着。
没多久，果然有护士推着推车过来。
“病人姓名？”
“顾沉。”宋辞答得利落。
“我要给他扎针了。”
“谢谢你。”他维持着一贯的礼貌。
护士抽出顾沉的手准备扎针，陆琪安却下意识靠近了一步。
宋辞拦住了她，轻声道：“怕就别看了。”
她愣了一下，终是听话地偏过头去。
宋辞望着护士掀起的衣袖，眼神一凛，布料下的皮肤上，已经起了大片红疹。
他心下了然。
宋辞打了几个电话之后，终于要到了病床，医护将顾沉推过去，两人守在一旁，静静等他醒来。
陆琪安一言不发，目光始终落在床上那张苍白的脸上，连眼神都没挪动一下。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划破寂静，她猛地一惊，担心吵到顾沉，连忙快步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她接通电话，林芊芊的声音从那头传来：“陆姐，你在哪儿啊？直播快开始了，还不回来准备吗？”
她一怔，才想起今晚有一场直播安排，整个人顿了一秒才开口：“今晚的直播取消吧，我现在赶不回去。”
“陆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林芊芊有些紧张，毕竟陆琪安从不轻易请假，更别说是临开播前。
“我没事，你先发个公告，就说临时调整。”
林芊芊还想追问发生了什么，但陆琪安显然无意多谈，“好吧，那你有需要一定要告诉我。”
“嗯，谢谢你。”她轻声道，随即挂断了电话。
她推门回到病房，宋辞指了指点滴的液面，她顺着看了一眼，点点头。
随后便转身走出去，去找护士过来拔针。
看着陆琪安走远的背景，宋辞附身对顾沉低声说，“顾总，陆小姐知道你吃了过敏药，但她还不知道你对什么过敏。”
顾沉看了他一眼，刚醒过来，眼神不似往常那般清明凌厉，而是浸着一层沉静的疲惫。
宋辞也不知道他听明白了没有，但这时陆琪安已经带着护士走了进来，他不能再说了。
“你醒了。”她的声音里藏不住轻松和欣喜。
顾沉没有回应，只是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护士上前拔针，短暂地挡住了陆琪安的视线。
等护士离开后，她再次看向床上的人，目光里满是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顾沉却忽然往被子里缩了缩，背过身去，语气冷淡：“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吗？”
“请假了。”自两人重逢以来，她从未这样温声细语地同他说过一句话。
顾沉觉得自己的自控力正在一点点瓦解，低声道：“现在几点。”
“六点了。你饿吗？我去悦鸿给你买粥？”她试探着开口。
他仍旧闭着眼不作声。
陆琪安踌躇了一下，又凑近他，轻声说：“那我去买，记你账上。”
她靠得太近了，呼吸拂在他耳侧，有些痒。
他睁开眼看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一点无奈的纵容。
陆琪安察觉到他气消了一些，又软声哄道：“以后我每次去悦鸿都记你账上行不行？”
“好。”他垂着眼轻轻应了一声，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温柔的影子。
“等我回来。”陆琪安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背影带着一阵轻快。
宋辞站在一旁，默默看完两人的互动，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格外多余。
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顾总，要不要转院去中心医院？”
“我要出院。”顾沉开口，语气很坚决。
宋辞点头：“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可以回家修养。”
“现在就走。”
这下轮到宋辞愣住了：“那陆小姐呢？”
“别管她。”顾沉说着便想起身，却因动作太急头一晕，只好重新靠回床头，脸色苍白。
“顾总。”宋辞连忙扶住他。
但顾沉倔得很，仍旧要撑着起身。
他不愿让陆琪安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虚弱、狼狈，连说话都透着力不从心。尤其是他身上的红疹还未完全消退，这样的自己，怎么能出现在她面前？
宋辞知道拦不住他，他迟疑着问：“那陆小姐那边……”
顾沉闭了闭眼，语气轻却不容置疑：“你跟她说。”
宋辞没办法，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只得硬着头皮发了条消息过去：
【陆小姐，顾总已经出院了，你不用再过来了】
陆琪安几乎是秒回：
【？？？】
【他真的没事了吗？】
宋辞深吸一口气，昧着良心迅速回复：
【没事】
回家的山道安静得出奇，车窗外的光影像一帧帧幻灯片，在顾沉苍白的侧脸上缓慢掠过，时明时暗。
宋辞一路将他送回家，那栋大而空的房子，白光清冷，恒温空调今天好像温度有点低了。
蓉姨看到他脸色惨白，顿时心疼不已：“这是怎么了？”
“胃病犯了。”宋辞轻声回，半扶着他往楼上走。
蓉姨担忧地跟上来，又问：“晚上吃点东西吗？”
“不用了。”顾沉声音低哑，躺在床上的身形都显得倦怠。
“麻烦倒杯热水吧，他待会儿还得吃药。”宋辞仍是那副温和的语气。
蓉姨应下。
宋辞难得地压下平日里笑意盈盈的模样，语气微沉：“顾总，您什么时候能正视一下自己的身体？”
顾沉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声音干涩却平静：“我知道了。”
宋辞终于是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陆小姐今天有多紧张？”
说到底，他终究还是心软，对着顾沉说不出狠话。
不等回应，蓉姨已端着热水走进来，感受到室内沉沉的气压，她轻巧地笑了一声打圆场：“小宋今天辛苦了，要不今晚别走了，在这休息吧？”
“谢谢蓉姨。”宋辞恢复了他一贯的温和，“顾总劳您照顾，我这边还有点事，今晚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转身下楼，脚步稳重，一如既往的利落妥帖。
蓉姨随后出门，把房门合上，屋子瞬间静下来。
顾沉独自躺在床上，眼神有些出神。
他一点点回忆起今天混乱中的片段，她陪着他去医院，她着急地奔跑在走廊，她等了他一个下午，还有她那句轻得不能再轻的“你醒了”。
他缓缓闭上眼，胸腔里一阵微微发烫，心跳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越来越重。
她心里是不是，还有自己？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的微笑。
他突然开始期待，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她是否也像他一样，在反复思念着对方。
在城市的另一边，陆琪安躺在床上，疲惫至极，却怎么也睡不着。
闭上眼，那张脸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又翻了一个，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拿起了手机。
指尖犹豫了片刻，还是打下一行字：
【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发送出去的瞬间，她把手机抱在胸前，像是能隔着屏幕感受到回应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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