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依言品尝,淡淡应和:“不错。”
但他的心思早已飘远。
目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思绪却回到Q.AN那个喧闹的夜晚,她和周宣言笑晏晏,眉眼飞扬,整个人都带着蓬松的光。
而此刻,面对满桌珍馐,她却像戴着精致面具的瓷偶,每一个表情都经过精确计算。
两种画面在他脑中重叠,割裂得让人心闷。
他不擅言辞,却还是试图找话题,“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陆琪安像是被惊扰般抬眼,语气疏淡:“挺好的。反正顾总随时能看到我的数据,不是吗?”
话中的冷意瞬间冻结了空气。
顾沉默然垂眸,意识到自己再次搞砸了。
这顿价值不菲的午餐,最终在彼此的食不知味中草草收场。
等她放下餐具,顾沉轻声开口:“走吧,我送你。”
“不用了,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了。”陆琪安婉拒,“我自己打车就好。”
他没再坚持。
陆琪安抬手示意服务员。身着制服的服务生快步走近,微微躬身:“女士有什么需要?”
“结账。”她将卡轻轻放在桌上。
这一刻,顾沉的动作凝固了。
他手中的水杯悬在半空,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桌上汤品氤氲的热气,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突兀。
服务生明显一愣,目光在两人之间迅速游移,最后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沉:“顾先生……”
顾沉的脸色沉了下来,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翻涌着压抑的怒意。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锋利。
“记我账上。”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好的,顾先生。”服务生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退出了包间。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顾沉望向她,眼中第一次浮现出真实的困惑。他微微偏头,像是在一点一点解开内心的疑惑。
此刻他终于明白,她全程的配合不是默契,而是划清界限的仪式。他以为的破冰之旅,于她不过是一场人情债的清偿。
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每天想请他吃饭的人从他办公室门口能排队到电梯口,他向来不屑一顾。而今天他主动邀约,却成了她急于偿还的负担。
他们都觉得自己在纡尊降贵,这种认知的错位,才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最深的鸿沟。
“顾总,这顿饭我是想表达感谢……”陆琪安察觉到他的不悦,急忙解释。
“我说了,顺手而已,”他冷声打断,“不必再说。”
话音未落,他已霍然起身,推开沉重的包间门,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她没有追出去,只是静静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车门被重重关上。
顾沉靠进真皮座椅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眉心拧成深刻的沟壑,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在死寂的车厢里发出沉闷的回响。
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抬手关掉了空调。
太冷了。
这寒意不是来自车厢,而是从心底最深处,一寸寸冻结了他的血液。
看着顾沉决绝离去的背影,陆琪安心头猛地一空,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抽走,只留下无尽的失重感。
特别是他最后垂眸的瞬间,那抹被强行压抑的落寞,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口,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她甚至下意识迈出半步,想要立刻冲上去把他追回来。
一个念头如惊雷般炸响:他今天,是不是特意为了请她吃饭才来的?
回忆如潮水翻涌,八年前,那个少年只需微微蹙眉,就足以让她整日心神不宁。
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自己早已修炼得冷静疏离,原来,只要他稍有风吹草动,她就又一次沦陷其中。
她后悔让他就那样离开了。
此刻,她无比迫切地想要见到他,为那份被自己辜负的心意郑重道歉。
陆琪安向来果决,尤其在情绪被逼到绝境时,身体总是比理智更快行动。
她几乎是一步跨过思考,径直迈向那条顾沉车子必经的出口,生怕慢了一步就要错过了她。
远处,那辆熟悉的黑色座驾正缓缓驶出。
车窗贴着深色的防窥膜,将车内的一切情绪严密隔绝。
而车内,顾沉早已看到了她。
他强撑着力气,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别停,直接走。”
“顾总,您……还好吗?”司机听出他声线不稳,担忧地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没事。”他答道,气息却带着不正常的急促。
他看见陆琪安正朝他跑来,步履匆忙,眉眼间写满了清晰的忧虑。
他却匆匆别开脸,不愿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
他痛恨自己一次次在她面前暴露脆弱,仿佛所有不堪的过往都会在她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明明早已经不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少年,明明现在的他,已经强大到可以为她遮蔽风雨。
可他越是渴望在她面前维持坚不可摧的形象,身体就越是不争气地背叛他,将脆弱的裂痕**裸地撕开。
内心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绝不能让她看见这样的自己。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让她全然依靠的强者,而不是一个屡屡需要她担忧的累赘。
“走……”这一次,他的声音虚弱得只剩气音。
“顾总?!”司机连唤几声,语气已染上惊慌。
但此刻的顾沉,已无力回应。
他的视野里,只剩下车窗外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她的轮廓逐渐模糊、失焦……
最终,彻底陷入无边黑暗。
他没有看见,陆琪安不顾一切地拦在了车前。
也没有看见,她慌乱地拉开车门时,那张瞬间血色尽失的脸。
“顾沉——!”她惊恐的呼喊穿透了车厢。
可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离中心医院太远,司机只能将他送往最近的医院。
车刚在急诊门口停稳,陆琪安仍死死抱着怀里的男人,双臂像枷锁般紧扣。仿佛只要一松手,他最后一点温度也会从她生命中彻底流逝。
他的身体冷得像冰,意识涣散。她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被这灭顶的恐惧吞噬。
医生带着担架赶来,“家属,请配合,我们需要把病人抬下车!”
耳边的声音像一道雷,她恍惚地松了手,眼睁睁看着医护把他从怀里拽走。
她这才醒过神来,跌跌撞撞跟着下车,追了过去:“顾沉,你别有事……求你别有事……”
她快要哭了,从遇见顾沉的那天起,她就没有再哭过,哪怕被他拒绝了。
她为自己筑起坚固的堡垒,将情绪隐藏起来。她深信一旦暴露软肋,就会重蹈覆辙。
可现在,所有的防线土崩瓦解。
他冰凉的手,惨白的脸,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像一记记重锤,敲得她心里发慌。
无论她怎么呼唤,他都毫无反应,那个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她怕他,就这样死在她面前。
这种恐惧碾碎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只能凭着本能紧紧跟随,直到被无情地拦在治疗室外。
透过玻璃窗,她看见医护人员匆忙的身影。有人拿着药盒出来追问:“他是不是吃了抗过敏药又喝酒?”
陆琪安机械地点头,“他喝了酒……这样会怎么样?”
“又吃药又喝酒,我们现在怀疑他胃出血。”
她心口猛地一紧:“什么药?”
司机这才拆开包装盒看了看,神色有些懊悔,“这是我新买的,他大概吃了一颗。”
医护转身进了治疗室,陆琪安却怔怔看着那排药,最边缘的位置,赫然空缺着一粒。
她声音发颤:“他什么时候吃的?”
“就在刚刚,你们吃饭的时候我去买的。”
这句话像惊雷在她耳边炸开。
她僵在原地,仿佛瞬间被浸入冰窟。
为什么过敏?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从不告诉她?既然吃了药,为什么还要喝酒?
每一个问题都像利刃,将她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她喃喃着:“他……什么时候过敏的?”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得问宋助理。”
宋辞!
这个名字像一道光刺破迷雾。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指尖颤抖得几乎握不住。
电话拨出,耳边的等待铃声漫长得像一整个世纪。
“宋辞。”
“陆小姐?”宋辞立刻察觉到她声音里的异常。
陆琪安咬牙稳住情绪,尽力让声音听起来冷静:“顾总他,是不是对什么东西过敏?”
她不敢说出那句猜测,他是不是因为她点的菜品,才悄悄吃了药。
但她必须知道真相。
“他过敏了?现在什么情况?”宋辞的声音瞬间绷紧。
宋辞防备心很强,他迅速意识到顾沉出事了,不然陆琪安不会主动找他。而且陆琪安问得太小心,像是在试探他。
“你们在哪?我马上到。”他果断打断追问,语气不容置疑。
此刻心神大乱的陆琪安,根本不是宋辞的对手。这声命令般的询问让她像找到主心骨般脱口而出:“第五人民医院。”
她从未如此渴望见到这个城府深沉的男人,但此刻,她只记得他对顾沉一直是真心实意的。
而她站在这里,除了添乱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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