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一瞬，顾沉整个人仿佛被什么击中，他唇线紧抿到发白，像是在极力克制情绪，可眼底那团被点燃的怒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放下手中的平板，指尖无声地收紧，骨节泛白。
房间里的气压骤然沉了下去，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凝滞。
宋辞下意识屏住呼吸，他知道，每次提到严启，顾沉心情就要不好。但这一次，显然不是“不好”这么简单了。
这不是一块普通地皮，而是一场资本地位的洗牌。谁能拿下，谁就能在这轮城市升级战中占据主动。
星熠若想跃升至真正的核心圈，这是唯一也是最快的跳板，很难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而且这是他们第一次和严氏正面交锋，顾沉更不愿意示弱。任谁被人半路截胡，恐怕都高兴不起来，尤其这人还是严启。
宋辞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开了口：“现在收手还能挽回一些损失。”
空气像是突然结了霜。
顾沉缓缓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没有明显的锋芒，却比任何一句斥责都更让人不寒而栗。
良久，他终于开口：“放弃？”
两个字吐出来的瞬间，像锋刃划破沉寂，空气都被斩成了碎片。
“不可能。”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唯独那隐忍着的怒意，像是冰面下翻涌的暗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宋辞眉头微蹙，他不太认可顾沉激进的做法，他不是不明白顾沉的倔强和胜负心，但在他看来，此刻的坚持太过冒险，并非明智之举。
他很清楚这次顾沉下的注有多重，资产变动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失败，虽不说万劫不复，但也伤筋动骨。
但是，他不会否定顾沉，顾沉是他唯一无条件支持的战友。
他曾是S大的天之骄子，在金融系更是风头无两，几乎囊括各项竞赛大奖，是教授口中的“未来之星”。然而，大四那年，他却被人蓄意陷害为“作弊者”，在毫无申辩余地的情况下被勒令退学，名誉尽毁，甚至连家人也几近被这场风波拖垮。
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刻。
而顾沉，正是那时出现在他人生里的转折点。
宋辞永远记得那个午后，烈日灼人。
学校天台一如既往地寂静，水泥地板滚烫如铁板。他坐在边缘，四周一片静默，似乎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可他的内心却如坠冰窖，寒意刺骨。那一刻，他只想着，用最极端的方式，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真是幼稚。”宋辞后来每每想起那一刻，都苦笑着自嘲。
他望着这所百年名校，像是想记住些什么，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犹豫着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冷静的男声：“宋辞是吗？我这里有一份工作，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他犹豫了一会，颤抖着开口：“真的吗？”
其实那一刻犹豫，已经挽救了他的生命。
“真的，但是还要面试，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一下吧，”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一会，又开口，“一天吧，我的时间很宝贵。”
他突然明白，认真学习，努力拼搏，不就是为了挣钱，为了过上好的生活。
是他目光太短，只看中这个学校，这个学位，他有手有脚，难道还怕挣不到钱会饿死吗？
可要是跳下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男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他确实回去好好准备面试了。
那之后，他们并肩而行，从创业初期的筚路蓝缕，到如今在资本市场翻云覆雨。宋辞把这份救命之恩刻进骨血，不论风雨多大，从未动摇。
“那你想怎么做？”
顾沉思考了几秒，旋即伸手按下电话按键，声音冷静清晰：“喂，肖云……”
陆琪安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专注地整理资料。
这是新签约后的一项琐碎任务，需要处理大量公司表格，填报、核对、提交，每一项都不复杂，却异常繁琐。
林芊芊仍然负责原有的事务，所以这些额外的工作自然落到了她头上。
除了中午短暂离开去吃了顿饭，她几乎一整天都埋头在这些杂事中，神情专注，手指敲键盘的节奏从未停歇。
“请大家喝下午茶啦！”秦晶晶的声音忽然在办公区响起。
陆琪安正盯着表格出神，根本没听见，直到蓝迎走过来，在她桌上放下一杯奶茶：“琪安，晶晶请的。”
她这才抬头，接过奶茶，顺着方向看去，秦晶晶已经不见了。
“麻烦你了，”她微微一笑，“也帮我跟她说声谢谢。”
蓝迎点点头，神色有些迟疑，又带着一丝歉意：“上次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晶晶就是嘴碎，但没什么坏心。”
陆琪安顿了顿，随即淡笑点头。
既然对方都先低头了，她也没必要揪着不放，不论是真心示好，还是忌惮顾沉，她都不想细究，也没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去计较。
秦晶晶看着陆琪安拆开吸管，戳破了包装纸，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奶茶，才“不经意地”走到了她的位置旁。
陆琪安在心中暗笑，却还是开口道：“挺好喝的，谢谢。”
等陆琪安忙完工作，天已经全暗了。她抻了个懒腰，转动肩膀，手指微酸，才发现时间竟然已经六点半。
还好，所有表格都提交了，超时的话又要扣钱又要批评。
她收拾好东西，走向电梯，却在最后一刻鬼使神差地按下了28层的按钮。
电梯一层层上升，安静得连心跳都能听见。
他应该已经走了吧，她有些遗憾地想到。
顾沉的办公室门紧闭，落地窗的厚帘拉得严严实实。她走近，透过窗帘缝隙看到一丝灯光，却看不清里头是否有人。
“外面有人。”顾沉忽然低声开口。
宋辞立刻住了嘴，手上的平板迅速合上，关于联合投标的内容被隐藏得一干二净。他们的讨论向来谨慎，尤其是现在这种节骨眼上。
“要不要我出去看看？”宋辞压低声音问。
顾沉已经调出了门外监控的画面，可下一秒，门铃响了。
他皱眉接通，“谁？”
“你还在啊。”门外传来陆琪安轻轻的声音，有些意外，也带着点熟悉的调皮。
屋内两人顿时一怔，连空气都像暂停了。
“我都说了，顾总才是最为公司鞠躬尽瘁的那个。”她笑着打趣。
顾沉原本冷硬的眉目在那一刻终于松动，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宋辞默默看了他一眼，似乎终于明白他今早为何迟到。
他打开门，陆琪安听见门锁开的声音后推门而入。
“宋辞，你也在？”陆琪安似是有些意外。
宋辞觉得自己确实不该在的，“我正要走。”
他看向顾沉，却发现顾沉完全没有看自己，他的眼神全都落在那人身上。
于是宋辞识相地站了起来，“顾总，我先走了。”
“嗯。”顾沉在宋辞离开后再次开口。“你怎么上来了。”
“想看看你还在不在，跟你去吃饭。”她回答得坦诚，像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顾沉怔住，指尖微微收紧。
她等自己吃饭，就像从前在学校里那样。
他忽然有些恍惚，仿佛那段他以为错过的时光，又悄悄绕了回来。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补偿，给他一次重新握住她的机会
“走吧，你想吃什么？”顾沉淡声开口，什么工作，都一边去吧，他顺手退出了文件，又将电脑关掉。
陆琪安靠窗而坐，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着菜单。白衬衫搭配浅色高腰裤，马尾高束，干净利落，一身青春气息在昏暖灯光下却又多了几分柔和的温婉。
木质帘子隔出半私密的空间，仿佛将外界的喧嚣都隔绝开来，只余两人的静谧时光。
“有什么忌口的吗？”她问，语气随意。顺手将斜挎的小包从头顶取下，放在身旁。
“……都行。”
“那刚好。”她撑着下巴笑起来，眉眼轻扬，“今晚我来安排。”
她笑得轻松自在，可他心底却泛起了一阵难以言说的波澜。她的语气像春风拂过，看似轻描淡写，却在他心湖掀起涟漪。
他没抬头，却不自觉地用指腹摩挲着杯壁，像是有什么压抑的情绪无处安放。
陆琪安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那双眼睛再镇定，也藏不住深藏的疲惫，她心头一紧，语气却平静如常：“最近工作很忙吗？”
她低头写菜名的动作落在他眼里，忽而觉得他们的字迹很像，藏锋、克制，却分明有力。
“有点。”他语气低淡。
连顾沉都说“有点”，那一定是忙得快要喘不过气了，她将写好的菜单交给服务员。
点完菜后一室静谧，陆琪安的手机亮起，她拿了起来，“不介意我看手机吧。”
顾沉摇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琪安，来喝酒吗，我跟周宣】是潘乔的消息。
【跟顾沉在吃日料】
【我天，进展这么快，不打扰你们】潘乔甚至回她一个“加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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