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菜品一道道被端上桌,炉火翻腾,酱油的浓香和鳗鱼的焦香在空气中缱绻盘旋。
她拿起清酒瓶,倒了小半杯,无色的液体在杯中轻漾。她刚要顺手给他也倒一杯,动作却在半空中顿住。
“差点忘了。”她收回动作,语气淡淡,“你还是别喝了。”
顾沉微愣,抬眼看她。
“你手还没好,胃也不好,还想喝酒。”她语气中带了点责备,却并不重。
可他心头却猛地一紧,她是在嫌弃他吗?他垂下眼帘,沉默无声。
她却没再看他,只是又夹了一块蟹棒寿司放进他碗里,像刚刚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说。
手机震动了一下,陆琪安低头看消息,是潘乔。
【周宣说他酒量不行,灌醉他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她看了一眼,不禁笑了出来,他胃不好,她怎么舍得呢。
顾沉不知道她在跟谁聊天这样开心,他只是默默地吃着寿司。
晚风透进窗来,空气中是清酒的淡香。
微醺的她,眉眼柔和,眼神像裹着水汽,轻轻一望,就足以叫人心软。
她托着腮看着他,安静地望了许久,终于开口:“顾沉,你还记得……毕业典礼那天吗?”
他手中握着的筷子顿住,像是整个人被那句话狠狠钉在了原地。
“那时候我给你写了邀请信。”她轻声说,仿佛只是在讲一个无足轻重的往事,“……结果你没来,也没回我。”
她说得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的箭,射进他心口,钝痛却无法拔出。
顾沉脸色泛白,冷汗从鬓角滑落。
陆琪安没有看他,眼神落在门边某一点,仿佛透过那道门,就能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回到喧嚣又欢喜的毕业典礼。
她又笑了笑,眼神里不再有当年那个女孩的倔强与不甘,只剩一丝藏不住的温柔遗憾:“我那时候想,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顾沉只觉五脏六腑都翻了个面,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可她并没有停下:“或者,就算见到你,我也不会原谅你。”
他说不出话,喉咙像被钝刀割住,动弹不得。
琪安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却时刻注意着他。他眼里的痛苦与挣扎一览无遗,像被困兽挣扎着想逃,却又无处可逃。
她终于低声开口:“但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来?”
顾沉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个赦免的机会,抬起头来,眼神里藏不住慌乱。
“那时候……我已经出国了。”他嗓音发哑,“走得很匆忙,来不及告诉你。”
他的手握着拳,但右手早已失力,几乎虚握成空。
空气陷入一瞬的寂静。
陆琪安没有追问,只是唇角勾起一点点笑意,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自嘲:“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躲我呢。”
“不是的!”他急忙否认,话音中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慌张。
她看着他,笑意却没进眼底。
他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对吗?
顾沉心中一沉,几乎动摇。他喉咙发紧,冷汗涔涔。
那一天的记忆,如利齿般撕扯着他。那是他最狼狈的时刻,愤怒、无助、屈辱,全都深深烙在他记忆里。
那一次,让他明白了金钱和权力在这个世界上意味着什么,他放弃自己的理想,每天努力地挣钱,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安全感。
但这段经历,太痛苦,又太不堪,连说出口都像在用刀刃在搅着经年不愈的旧伤。
他闭上眼,强行压住那翻涌的情绪。
陆琪安却忽然一笑,语气淡淡:“其实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顾总应该不会介意我当年的冒失吧。”
顾沉如遭雷击,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经……
“那时候年少轻狂,顾总又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任谁都会忍不住仰慕几分吧。”她语气轻巧,带着自嘲。
不是,不是的!顾沉在内心呐喊,所以她已经不喜欢自己了吗?
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一颗心如坠冰窖,而身上却越发滚烫。
陆琪安有些失望,她都逼到这个份上,顾沉都不愿意好好解释一下吗,或者,只是哄她一下,都不屑于做吗?
可下一秒,她察觉到了异样,“你……你怎么了?
他脸色泛红,神情明显不对劲。
“好热……好痒……”他喃喃低语,动作急促地扯开衣领,衣襟一掀,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红疹迅速蔓延,像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他身体里肆虐。他终于忍不住,下意识伸手去挠。
“顾沉!”她猛地站起,脸色一白,心跳猛然加快,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进脑海:“你是不是……过敏了?”
他手指划过的地方浮起一道道红痕,火烧火燎,像要渗出血来。
陆琪安急切地抓住他的手,“别挠了!”
可他像听不见似的,意识游离,手指不停在身上抓着。
好痒,好热,好像要从皮肤里脱出一层来,他下意识挣扎,像是抓不到现实。
陆琪安一边急得团团转,一边抓过随身的小包,手忙脚乱地用包带将他的手捆住。
“不要挠了,你听没听见我说话!”她在他耳边大声说着,又从包里翻出抗过敏药,抓着他的下颌塞进他的嘴里,托着他的下巴给他喂水,“快喝,快点喝!”
他下意识将药片吞了下去。
可他身子还在挣动,水洒了一身,湿透的衬衣紧贴着他的肌肤,薄布下是大片泛红的痕迹,像火焰舔舐过的印记。他胸膛起伏剧烈,肌肉线条在晃动的灯光中若隐若现,带着令人心悸的灼热。
幸好这家店是榻榻米,她扶着他慢慢躺下,自己也几乎跌坐在一旁,“好些了吗?”
她原本只是想试探他,谁知他竟真的对蟹肉过敏,还吃了那么大一块。
疯了,不要命了是吗?
“没事……我缓一缓就好。”
顾沉侧躺着,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濡湿的发丝贴在鬓边,衣领敞开,脖颈和锁骨全是潮意。呼吸沉重而急促,每一次胸腔起伏都像要将灼热从骨缝里逼出来。红疹如蔓延的焰火,一寸寸攀附着他原本白皙的皮肤,那病态的红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想挠,想翻滚,想用力撞碎这团难以言说的煎熬,可他忍住了。
他已经够狼狈了,绝不能在她面前像条脱壳翻滚的蛇一样恶心。
陆琪安轻轻蹲下,拿起菜单给他扇风,语气轻柔,“很难受吗?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
“不用……我回家休息就好。”他闭着眼,声音低哑如细丝。
“你过敏为什么不说?”她声音中有一些责备的意味,但扇风的动作没停。
她看着他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的模样,又气又心疼。
他心虚地小声说:“我不想让你扫兴。”
“你总不能瞒一辈子吧?难道每次都靠吃药撑过去吗?”
“对不起。”
她盯着他,像是无法理解,又像是不知从何指责起,半晌才吐出一句:“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你这样作践身体,到底图什么?”
“我错了。”他的声音轻得像风中碎语,带着迟疑的悔意。
只是,不知道他后悔的是没照顾好自己,还是没有提前准备抗过敏药了。
等他好些了,陆琪安解开他的手,手腕上是一圈一圈的红痕,她侧过头去,冷冰冰开口:“让司机上来,我要走了。”
顾沉只能照做,等到司机一来,陆琪安果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留在原地,目光还紧紧追随着她,仿佛想从背影里找回什么,但她已经毫不留情地走远了。
回到家,他一言不发地上了楼,径直回到卧室。
他冲了个冷水澡,皮肤上的红疹在药物作用下稍稍退去。他用毛巾擦干身上水迹,随意披上衣服,却没有走向自己的大床。
而是去了二楼,走廊右边边的那扇门前停下,伸手轻轻推开。
房间还是她住过的模样。他特意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擅自进来。窗帘半拉着,光线温柔,床铺整洁,却透着一种空无的落寞,仿佛时间在这里停顿,只为保存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他反手锁上门,像是在隔绝整个世界,缓慢地走向床边。
他躺下,抱起那团熟悉的棉被,动作迟缓而小心,像一只终于找回桉树的树熊,一寸寸将自己埋进去。
被子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那是她用的沐浴露香味,淡淡的、干净的,熟悉的味道让他几乎发疯。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像是想强行咽下什么,却一咽再咽,终究堵在心口。
可脑海却偏偏不肯安静下来。
陆琪安的话,却像刀锋蘸了盐,一点点割着他最柔软的地方,逼着他在清醒中痛苦。
她说得那样轻描淡写,仿佛自己不过是她青春里的一次短暂停留。
他恨自己。
恨这个连一句解释都说不出口,连一句挽留都没胆说的人。
他甚至搞不清她现在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会自以为是地靠近。
可笑至极。
顾沉睁开眼,眸色一片沉寂,他躺在床上,仍抱着那团被子,像抱着一个早已消散的幻象。空气静得像死水,他死死压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收紧手臂,恨不得把这幻象揉进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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