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器表的指针开始疯狂转动，拉到最大值套了一圈又继续向前，指针已经崩坏，疯狂得似乎永不停歇。
胡会长握着仪器的手开始抽搐，
靠近案发现场、想再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的选手，突然惊叫。
“我靠！我靠靠靠，这里还有东西活着！在动啊！！”
不是虫蛆。
是更黏稠、阴冷的黑色物质。细看那些东西已经勾连到封锁酒店的外墙，砖缝中居然也渗着同样的液体。
分不清是从墙上流到了土壤中。
还是那些东西在向上攀爬。
似乎是阴气，但更加毛骨悚然，令人不寒而栗。
狄朝凝重地望着喧闹处，看评委们已经过去了，想拉着简彻躲开点。
扭头看到简彻，却一愣。
这么比喻或许很奇怪，不太恰当，也不尊重……但狄朝真的觉得，此时此刻的简彻很像他在所里偶尔看见的，因为“爸爸去买个橘子你就在椅子这里坐着不要走动”等理由走丢，被送到警察局的孩子。
或许还是更缺德的版本。
俊美的眉眼没了隐秘得仿佛错觉的疏离与冷戾，只剩下湿漉漉的茫然。
眉皱着，视线懵懂地落在那方狭窄的屏幕上。
似乎意识到什么已经发生，但又执拗的，固执的不愿意相信，似乎这样就能时光倒流。
狄朝想，好吧，更可能是网恋受骗版。
这他有经验，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逃命要紧啊！
“简彻？简彻！愣着干嘛啊！”
低弱沙哑的声音。
“我搞砸了……”
仿佛崩坏卡死的机器，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伤痕累累的怪物自以为是地高估了自己的份量，试探徘徊，自大地犹豫要不要登上那辆未知的列车，迷茫它究竟去往何方，却忽略了——
自由的列车也许根本不外售车票。
混乱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
有人提醒地叫喊：“疑似敌袭！往后退，马上离开那！”
更加混乱的是，突然有选手开始剧烈地呕吐，像是要把胆汁都吐出来，转眼人已经开始抽搐。
如果极火宗的两个人还在，就能认出，这个人正是被他们和伏文石收买，近距离靠近过简彻，想去推搡激怒他的那个地痞异能者。
他体内的K病毒在急剧上升，已经突破血脑屏障。
远在B省的监测室，原本恢复些许的秩序也一瞬崩塌。
数值在增加。
以违背常理，难以置信的速度。
令人看不到任何半点战胜的希望。
不仅是夏国，那是整个人类的灾难。
全世界各地的监测站都同时发出警报。
似乎是末日在鸣笛。
咆哮声。
哭泣声。
斥责声。
秩序的大厦砖瓦颤抖的声音。
连成一首不会停歇的不和谐的刺耳弦乐。
指挥家却无比镇定。镇定得像是死了。
狄朝试着又叫了几声，音量越来越高，可少年根本没有反应，他咬牙，想伸手把简彻手里的手机拿走。
然后，一双怪奇的黑灰色点亮，暴戾恣睢地望过来——
像绝望炽烈的火光中，烈焰灼身，守护最后一枚宝石的恶龙。
忽然明了。
原来05让他如此深刻的，剧烈体会到的第二种情绪，是嫉妒。
*
回忆没有归途，只会一直向前，以比神级天灾生物更快的速度追上祂。
人类的记忆在浮动。
杨霏说得对，简彻永远只会把事情搞砸。
不应该说出口，不应该相信骗子的谎言。
应该维持那层平静，哪怕永远漂浮虚假，充斥着不安全感。
地点是童年那间租赁的一居室。
那位母亲享受为自己的孩子一手安排一日三餐。
营养必须均衡，食材必须新鲜，每一个烹饪步骤都必须如教学书写的那样恰到好处，这样才能充分发挥每一种食材的作用。
这才不会辱没简彻的身份。
孩童安静坐在桌前。
饥饿喧嚣。
它变成昂贵的化妆品和护肤品，涂抹在人皮上；变成垃圾桶里的失败品，散发着香味；也钻进胃中，每一阵疼痛和抽搐都是它。
但简彻早已习惯忍耐。
如果想维持和谐，如果想一直平静地生活下去，就要忍耐。
他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镌刻成本能。
母亲说这是为了他好，以他的身份，他绝不能吃任何不入流的东西。
于是稍微过了火候的食材，都会被丢进垃圾桶，有的被她自己吃下肚。
他绝不能说“可是我饿了”，“做成这样妈妈已经很厉害了”；
也不能说“我到底有什么身份”“我也想帮妈妈减轻负担”；
更不能在脸上表现出任何不满与失态。
那些都是磨尖的刀子，会刺破人类女人，刺破平静。
将美好变成刺耳的尖叫、指责、争吵，和哭泣。
像扎破一个装着液体的薄薄囊袋，里面的东西会刹那爆发，溅出一片恐怖的狼藉。
他要像一个听话的人偶一样，就坐在原地等待，不能主动说出任何请求，不能提出任何异议。
因为那些都会杀死他脆弱的母亲。
杨霏女士在学新的菜色，厨房里流淌着如少女华丽裙摆一般的巴洛克音乐，哼唱声。
简彻已经有三天没好好吃东西。
据说人饿到极致时，身体会开始吃自己的器官。
孩子想，那能否先吃了他的大脑，连带着那个麻木的灵魂。
*
地动山摇。
那座漆黑的，被封锁的酒店主建筑好像突然“活”了。
这样说很奇怪，但在所有人的视野中，无数黑色未知物质冲天而起，全方位落在原本的建筑表层，让它忽然成了一座漆黑的高塔。
有点像放大版的信号塔，高耸入云，新建的材料呈现黑色，比起钢铁表面更加凹凸不平，像是藤蔓，又像是粗糙的硬皮皮肤和血肉。
它的存在将整个天空都晕染成雷暴云的黑色。
所有注视着它的人类，无一例外，都觉得它也在注视自己。
以阴冷的，不友好的视线。
然后SAN值狂掉。
脑中仿佛有无数人在说话，庞大的信息量，脑袋好像都要爆炸了。
高塔的门无声为主人打开。
仿佛一张张开的巨口。
一个人影居然真的在朝那扇地狱之门走去。
“简彻？！”
“什么！快把他拉走！”
“快躲开！”
人形充耳不闻。
阴影一样的“液体”从黑塔中渗出，一路往简彻的方向延伸。
对于黑塔主人来说这是“自动扶梯”，但对周围的生态来说就是诱变剂。
矮小的灌木丛在两旁冲天而起，转瞬间就多出无数天灾生物——全是巨量K病毒暴力浇灌催生的天灾产物。
任何一株单独放在外界，都能制造一场鼠级天灾。
而这里却绝望地生长了一整片。
伏文石撒了一大把符箓，暂时为逃窜的异能者们清出一条路，厉声咆哮道：“那小子肯定是陷入幻觉了！真没用！不能让他给那座东西送养料！”
下一秒，被声音引动的魔化藤倏然伸长。
“文石道长！”
伏文石狼狈地打滚躲避，捂着自己被穿出一个血洞、正在汩汩流着黑血的手臂，满头是汗：“死……不了。”
段兴安拔出佩剑，眉宇坚定：“你们快给文石道长止血，赶紧撤离！”
说完他就不顾周围人的阻拦冲了出去。
一步，一步。
离少年清瘦的背影越来越近，不知道是那座高塔的影响，段兴安耳道开始产生不间断的嗡鸣。
脚步越来越沉。
好像已经离开熟悉的星球，重力上升了不知道多少倍，挤压感，身体中的器官在哀鸣，连最微细的血管都在被扯着往下坠，心脏剧烈震颤得停摆。
大脑一片混沌。
思考似乎已经停止，一切都只是身体的惯性在行动。
灵魂好像已经跟□□分开，漂浮在空中往下看。
“段兴安”表情着急狰狞，依然在奔跑，一只手伸出，整个人是要去扑开前方人影的动态。
世界进入慢镜头。
魔化藤的生长，树叶飘到空中，人们的叫喊……
唯独一个人速率正常。
“简彻”似乎察觉到什么，扭头。
段兴安屏住呼吸。
那是一双银灰色的竖瞳，并非金属氧化的暗沉，而是……像是流动的金属液体，被抛光过，或者是什么燃烧的焰色反应？
又或者皆有。
不似人类的眼睛。
神情也是。
漠视。带着极少极少的生物情绪，是反感。
那双眼睛辨认了一会儿，好像在他身上寻找什么东西，在确认没有的一刻转变成淡漠的杀意。
那不是简彻。
“简彻”……应该已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段兴安的脑中好像在播放走马灯，一瞬被拉长到极致。
想到师父，想到师叔，想到太一观……想到夭折的师弟……
他现在才知道。其实他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正直伟大。
他……不愿意就这么死了。
无数魔化藤早已调转方向，就在要把那个大胆的人类穿成一个漏斗时——
高亢嘹亮的乐器声响起：
【哔嗒——嗒嗒——嘀——哔嗒——嗒嗒——】
是被人类称作唢呐的乐器。
声音很小，一片混乱中，甚至分不清从哪里传来的。
只有简彻知道。
是05。
只有他能使用那只手机。
官能膨胀到极限，亮起屏幕上的信息自动录入脑中。
但却与庞杂的信息区分开，被单独好生存放。
05：【姜姜姜姜！（堂堂登场）】
05：【这个歌好听吗！】
05：【我也不太懂你们人类这些讲究和文化，就让……我的小助手大致给了参考选的！我觉得好像还挺提神的。】
05：【这里网太差了，你知道我努力多久才把这首歌下载下来吗！】
05……没有离开。
不是生气换绑。
是去下载歌曲了。
没有……被放弃。
站在一片混乱、惨叫、呼嚎声中，简彻混沌的理性一瞬清醒。
“……”
歌曲音量也不大，却震得周围狂乱的黑影“啪嗒啪嗒”无力又心虚地掉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