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溪自山顶流下，酒店在一处平缓之地搭建凉亭、露营地，倒是有几分古香古韵。
希希是秦安的死党，听酒店经理说后山小溪有一种稀有小白鱼，是当地特产，别处都钓不到。
希希当即来了兴致，连夜派人把钓鱼设备运到C城，势必要拿下这个稀有品种。
季明谦只想出来散散心，便坐在凉亭里赏景喝茶。
“季董难得赏面，上次一起攒局，我还没这么胖呢。”同行的张胖子悠悠展开折扇，将茶杯推到季明谦面前。
季明谦寒暄：“公司事情太多了。”
“不止吧。”胖子神神秘秘压低声音：“更是因为周家吧。”
季明谦的笑意淡了些，摆摆手没接话。
周家意图接掌金悦酒店经营权，整日找季明谦麻烦，这事是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成了圈子里公开的秘密。
不过提起周家，一些不知真相的听众开始打听了：“周家出了什么事？周锐一大早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张胖子扬声：“当然是出了大事。”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过来。
“这周锐也真够倒霉，两年前和小歌手拍了大尺度照片，本来没人在意，偏偏小歌手今年火了！成别人老公了！”张胖子啧啧唏嘘：“这下照片被扒出来，昨晚直接登顶热搜！”
“啊？”众人诧异。
张胖子又道：“现在网友多细心，几下扒出了周锐的信息，周叔当天熬夜在饭局上谈生意，局势正僵持呢，结果对方笑眯眯说一句，原来你儿子乐意玩鸭呀。”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本来谈合同就是在无声博弈，不断压低对方心理底线，直到达到平衡，可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周凯的心理防线立刻崩了。
秦安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对吃瓜群众补充：“周叔有高血压，下了饭局立刻进医院了。”
张胖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得意洋洋对季明谦道：“这不，周叔一大早派人把周锐从脂粉堆里拽走了，回家免不了一顿皮带炒肉。”
“哎呦呦，周叔的脾气我可见识过，害怕。”秦安一言难尽。
季明谦笑笑，权当听乐子，周锐乐意在娱乐圈里厮混，阴沟翻车是必然的，只不过赶在今天这个点翻车，有点巧合。
张胖子却悄悄凑过来：“季哥，怎么样？你算是报仇解气了吧。”
季明谦端茶杯的手一顿，不知何意，他不动声色，这张胖子铺垫这么多，也该说正题了。
果然张胖子一脸惊讶：“啊？周锐撺掇季烛耀的事，季哥不知道？”
季明谦目光一凛。
当初为了捧季烛耀出道，砸了千万资产后，他已经对季烛下达最后通牒，凭自己能力去混圈，季家不可能再为他多花一分钱。
季烛耀怕他，起初答应得好好的，人也兢兢业业在男团混，算是未来可期。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提起要他帮忙投资影视剧。
他自然不搭理这种过分的要求，结果季烛耀学精了，跑到父母面前哭，惹得父母以为他苛待了季烛耀呢。
父母那边还没消停，他自然分不出心思追根溯源，而张胖子直接告知了他，背后主使就是周锐。
张胖子凑在他肩膀边，神神秘秘道：“周锐派对请了一圈影视明星，唯独季烛耀一个男团爱豆，这影视明星咖位向来比男团爱豆高人一等，何况季烛耀是刚出道的新人，于是被老油条们涮了一晚上。”
季烛耀是季家的小少爷，从小千娇万宠，向来都是他鄙夷别人，结果派对上被别人一顿嘲讽，可以想象到他心中有多气愤窝火。
“季烛耀不高兴，就去找周锐问了，周锐反而笑话他只会卖唱卖笑，这一激，把季烛耀激到了。”张胖子道明了原委。
季明谦心中了然，当初管家向他复述家里场景，说季烛耀听到他不肯投资影视剧后，躺在客厅哭着打滚，他还以为管家在夸大事实。
他高估自己的弟弟了，本想让季烛耀进圈见见社会风雨，没想到被揍了，只会回家撒脾气，
“难怪季烛耀闹得厉害，原来是周少爷亲自上场下猛药了。”季明谦淡淡道。
张胖子也愤愤不平地拍大腿：“可不是么。”
季明谦斜了他一眼：“所以，你想拿我当枪使？”
“没、我没这层意思。”张胖子尴尬地摇摇头。
季明谦嗤笑：“别装了，你分明记恨周锐绿了你，想借我的手报复他。”
不然秦安都不知道的事，张胖子怎么能将原委细细道出，还特地赶来告诉他，不就是想拿他当枪么？
张胖子逃开季明谦的视线，有些不安，突然一道声音闯了进来，撕破凝滞的局面。
“希希钓上了小白鱼，大家都去拍照了，唯独你俩在亭子里坐着，密谋什么呢。”秦安走上亭子，开玩笑道。
季明谦看向周围，果然朋友们都下去热热闹闹的看鱼了，他抬头直接回道：“周锐的事。”
秦安来了兴致，找了个石凳坐下：“哦？难道最新消息是他被周叔打瘸了？”
张胖子乐得拍手：“哈哈哈哈秦安你真会开玩笑......”
“没。”季明谦放下筷子，靠上椅背长叹一声：“只是借他讲起互联网和娱乐圈的风向，挺有意思的。”
张胖子的笑容一滞，秦安也正色看向他。
季明谦随手将手臂搭上实木扶手，如无数次的商业会谈般，侃侃而谈。
“互联网正处于野蛮发展时期，每天爆炸式发展，监管漏洞却层出不穷，规则根本就不完善。”他道。
“娱乐圈的嗅觉最灵敏了，一位艺人看不惯另一位艺人，可以买水军泼脏水，什么素质低、耍大牌、出轨插足，导致网上乌烟瘴气、谣言满天飞。”
“当初季烛耀出道时，我短暂接手过他的工作室。”季明谦一言难尽挥挥手：“圈里生态简直没法看。”
张胖子都听愣了：“不是，网络生态有没有人管管了？既然轻松能泼脏水，那人人都可以用这招了！”
季明谦笑了笑：“如今网民也不是傻子，对真假谣言还是有一定区分能力，不过......就怕假谣言，真实锤啊。”
这话把两人都听迷糊了，为什么假谣言，能有真实锤？
秦安似乎想到了一件事，眼睛转了转，心里有了答案，恍然道：“原来如此。”
瞧见张胖子还满脸迷茫，他拿胳膊肘怼怼对方，朗声道：“张胖子，你借你老丈人的公司，抢周锐家的地皮了？”
张胖子双眼震惊，清清嗓子严肃道：“秦安你别造谣啊，我可没抢周锐家的地皮！”
随即看向季明谦，低头用扇子遮住嘴，对他嘿嘿一笑：“季哥你知道这件事，我是抢了林峰家的地皮，林峰就在下面呢，别让他听见。”
季明谦摊手：“无所谓啊，即便流言是你抢周锐家地皮，可一旦大家知道了你抢过地皮，肯定会怀疑自家是否被抢过。”
张胖子神色一惊。
无需多说，他已经明白了原委，大家都怀疑自身是否被抢过地皮，回去后就会偷偷查证，或者偷偷打听。
届时，抢周锐家地皮的事是否是流言，这已经不重要了，林峰会查到实锤，知道张胖子趁着聚会时向自己打听消息内幕，借老丈人的公司去抢地皮。
“这招真阴险啊。”张胖子冷汗都下来了，但凡有对手知道他抢地皮这件事，无需自己查，只需散布流言，圈子中人自然会查出真相。
“娱乐圈嘛，手段多得很。”秦安安慰他：“没事，我俩不会将这件事透露出去。”
凉亭下面的希希喊秦安去合照，秦安便起身离开了亭子。
张胖子心有余悸，眼睛乱看，视线忽地撞入了季明谦的双眼。
“明白了？”季明谦道。
张胖子脑筋短路：“明白什么？”
季明谦不言语，眼珠墨黑，泛着一丝寒光。
张胖子诧异，面庞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点了点头，收起折扇走出凉亭。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豪车驶离温泉酒店。
凉亭是附近的视线最高点，秦安站在凉亭边缘，张望盘山公路上的豪车。
“张胖子怎么忽然走了？”季明谦闲闲地问。
“哦，说是家里临时有个饭局，他必须出席，下午就走。”秦安回道。
季明谦轻轻颔首：“他和他老婆是商业联姻，夫妻并不和睦，家里一团糟心事。”
“早点回去，也好。”
*
季明谦不喜吵闹，稍微在凉亭坐坐后就徒步向回走。
一路上绿荫环绕，参天古树下，人类的身体显得特别渺小，他在古树下发现一抹黄色。
走上前，果然是一朵金黄的小雏菊，他摘下花朵，擎在鼻尖轻嗅。
“这是我们泉山特有的一种野花。”陪同的服务生介绍：“我们泉山是天然古朴的山区，无论山水，亦或是树丛，都含着一股灵性的味道呢。”
季明谦微笑表示赞同，他又嗅了嗅，果然如床边的那朵雏菊般，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那朵雏菊要么是秦安随手折的，要么是服务生的惊喜礼物，还是自己晕厥时抓到手里，他晨起时已无从考证。
但小雏菊的味道引起了他的兴趣。
溪水的清凉、夜晚的浓霜、秋日的地气、花朵独有的清新，无数味道杂糅在一起，令紧张的心脏莫名得到安放。
好似昨日突发胃疾，今日身体却犹如放下千重担，获得了新生。
服务生瞧出他的喜欢：“我给您摘一些，放在床头吧。”
季明谦默认了。
看来秦安提议的“自然疗法”确实有效，他应该适当放下工作，出来走走了。
其实没有周凯和裴诤，他也不必时刻紧盯公司。
裴诤？
季明谦忽然想起他，掏出手机看微信，惊讶发现裴诤的对话框安静无比，竟然没回他微信！
按照裴诤做派，要么得意洋洋，要么仗着功劳索要东西，这次久久不回话，倒让他觉得稀奇。
他转而给刘助打电话，第一句话便是：“裴诤去哪儿了？”
刘助理回道：“裴诤今天没来公司，部门有人去打电话问了他的直播公司，直播公司的前台说裴诤家里有饭局，必须出席。”
......又是饭局。
这帮人能找个新鲜借口么？
算了，裴诤不出现更好，省得他心烦。
季明谦打算撂电话，刘助却提醒：“季董，后天周董事召集的问询会，资料给您发过去了，您这几天空闲了可以看看。”
随即压低声音：“是维修部偷油水的事，您把责任推给蔡斯就行。”
维修部偷油水是小事，连锁酒店管理难免有漏洞，可周凯抓住了机会，非要召开股东问询会。
其实季明谦和一众属下助理都习惯了，无非揪着一点小事扯皮。
不过这次？
“我看不必了，这温泉酒店不错，我再多住一周。”季明谦微笑道。
“可是您如果不出席......”
“股东问询会取消了。”季明谦冷冷道：“他，不会来。”
刘助不敢相信：“周凯不会出席？”
“呵，他先把血压稳住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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