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诤一摸季明谦的手臂，这具身体冷得吓人。
明明水池温度微高，他刚下来泡了一会儿就热乎乎的，季明谦的体温却仿佛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后背被冷汗浸透。
眼看怀里人失去了意识，他急忙捞进怀里，抱入客房找医生。
将人抱起时，他甚至觉得不可思议，这具身体太轻了，似乎只有一把硌人的骨头。
一想到这把骨头把自己气得上蹿下跳，他深深地感到不可思议，一副病弱的身体，不好好保养，为了贪欲钱财整日算计奔波。
“这要结出阴胎，你小命还要不要了？”裴诤戳了戳对方昏睡的脸。
裴诤把季明谦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给秦安打了电话，酒店内配备专用医疗队，秦安带人火速赶到，初步诊断是胃痉挛。
吊水后，护士在客房里照顾，裴诤关上门，拿毛巾擦干**的裤子。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秦安看他的眼光像是在看怪物。
久闻裴诤大名，此前聚会远远瞧过一眼，这次直接面对面交谈，场景颇为诡异。
裴诤心烦：“翻墙，来找季明谦的麻烦。”
“......”
一句话，把秦安怼到语塞，原本想客客气气交谈，结果裴诤丝毫不走客套流程。
他攒的局，包的酒店，莫名出现个人把老友气病了，始作俑者没有一丝内疚。
秦安冷下脸，阴阳怪气：“老早就知道裴少爷标新立异、放浪不羁，这回真是见识到了，怪不得季明谦躲着你，原来你天天气他，这回一见到你胃病都犯了。”
裴诤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扯下毛巾，拨开头发：“啥？他来躲我？”
秦安瞪眼：“不然呢？”
裴诤靠近了，神神秘秘低声问：“他、他不是来相亲么？或者打着相亲旗号，和小美女戏水？”
一席话，秦安惊异又气愤，差点想一巴掌扇过去：“我说裴少爷，你进A城的圈子，到底想赚钱，还是想单纯气明谦啊？”
“他那身板，还和小美女戏水？”秦安指着裴诤胸口指责：“要不是你整天惹他烦心，他至于躲来酒店，被周锐强塞人么？”
原来如此。
裴诤恍然大悟，归根到底季明谦就是不想喝那杯红糖生姜水，不想喝直说呗，害得他费好大力气爬到十九楼的刘助办公室，翻到了酒店行程。
“与季明谦这种迷信科学的人打交道，确实要费些力气。”他感慨。
秦安听不懂这句话，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裴诤不在意，抬头观摩了一圈院子，目光落到小院后门。
原来装了一把钢锁，怪不得他怎么踹都踹不开呢。
他的视线落在昏暗的天空与屋檐交界处，啧啧点评：“兄弟，你眼光太差，挑的地方不行。”
秦安一愣，开口要骂，裴诤却拍拍衣衫，转眼就翻墙走人了，不给他丝毫发挥的机会。
秦安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保安，保安呢！全院安装电网，再敢来电不死他！”
*
山脚溪水旁，一块露营地已经扎好帐篷，搭起小亮灯，男男女女四人在吃烤串。
老苗的秃顶被精心梳理好，举着手机录视频：“家人们，来来来，瞧我们团队在哪儿？这是一处神秘、未知的原始森林，据说半夜时分，有狼人在仰天长啸......老规矩，真有大货，彻夜直播！”
“点点关注，今天给家人们开开眼啊！”
激情讲述声中，幽黑的森林里忽然传出一阵絮絮的低语，仿佛在警告什么。
“谁？”宋晚月率先发现不对劲。
众人听见异响，停下了吃烤串的动作，侧耳倾听，这声音模模糊糊，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像是有人在耳边轻语，念起远古的祭祀符咒。
忽而，一道邪风刮来，灯泡刺啦刺啦作响，深蓝的夜空下，一个陌生的邪灵形体飘飘忽忽浮现在树林中，缓缓向露营地靠近。
莫莱率先拉开行李箱，抄起木剑：“这回真遇到大家伙了！”
宋晚月反手一挥，从口袋里摸出只银刀，射向邪灵。
“干嘛呢。”邪灵中刀后发出一声抱怨。
众人一愣。
随着“邪灵”靠近，幻象褪去，裴诤一步步自林中走出，走到月光下，大家才看清了他的脸。
“干嘛呢，不能随便玩这东西。”裴诤二指捏住银刀，抛还给宋晚月。
又问：“你们这么紧张干嘛？”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解释，若不是裴诤坚持，他们都不想来原始森林，一感受到家乡氛围，裴诤就容易控制不住自己，偏他自己还不知道。
“妈耶。”宋晚月捂住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心有余悸，转身对身侧莫莱小声蛐蛐：“三年了，他一出现还是容易把我吓一跳。”
老苗凑上前：“老大，山上没情况的话，咱们下山吃烤鱼啊？这儿的烤鱼是特色。”
裴诤走到桌前，一边给自己倒柠檬汁，一边睨了山头一眼：“山上的东西，很多，很亲切。”
老苗怔住了，后方打算开啤酒彻夜畅饮的宋晚月也愣住了，不确定的眼光再度看向山上。
远处的天空灰蒙蒙的，灵气凝聚，像是一口无形的大盆扣住了山顶，严丝合缝，没一点令生物喘息的空间，连月光都无法穿透。
其实这种情况见多了，晚间阴气重，生灵寂静，灵气趋于静止凝结。
可若按裴诤所说有问题，那问题可大了，说明有力量强大的恶灵在凝结阴气为它所用。
老苗想了想：“咱们通知C城灵异管理员吧，毕竟这里不是咱们负责管辖的地方。”
老苗负责打电话通知了，裴诤被拉到烤盘前，吃喷香的烤五花肉，众人热情递盘子，不一会儿盘里堆满了油汪汪的肉片。
裴诤笑着道谢，目光却看向了山顶灯火通明的酒店。
半小时后，老苗站在路口背着手，左等右等也不见C城的管理员来，正疑惑是不是对方工作懈怠时，一道剧烈的飞翼高速旋转声音划破安静的夜晚，由远及近向他们方向驶来。
宋晚月望着天空大惊：“不是吧？”
下一秒，一架黑色直升机在众人头顶悬停，巨大的噪音让众人忍不住捂住耳朵，风卷起彩旗带，差点把帐篷吹倒。
一道绳子落下，自上方滑下两个黑衣人，为首那位老大黑衣银鞭，装备齐全，气场十足。
莫莱看得眼睛都直了：“宋姐，咱们咋没直升机？”
宋晚月冷笑：“你猜他们有没有裴诤？”
“啊？”莫莱一怔。
前方老苗已经挺直腰板，迈着小方步走向黑衣人，毕竟他是老员工，很多事情还需要他去交涉。
“老郑，上次特训结束，咱俩得有四五年没见面吧？”老苗喊道。
可郑庶没搭理他，郑庶径直走到烧烤摊面前，眼睛直勾勾盯着裴诤。
一个三十左右的强健男子，高大威猛，身后背满了各类驱邪装备，气势竟没比过懒散的裴诤。
裴诤也颇有兴致回看他，两方在沉寂的氛围中，目光无声交锋。
过了许久，男子才冷冷吐出一句：“邪灵，再伪装也不是人类。”
裴诤长腿交叠搁在凳子上，抬手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只能活一百年的短命鬼。”
郑庶瞳孔一缩：“你在说什么！你区区邪物，还敢嘲讽人类？”
裴诤放下饮料杯，起身嗤笑：“你见过古代人么，吃过宫廷菜么，你人生前三十年没教会你万物平等么？”
“邪灵怎么了？将来你孙子嗝屁的时候，老子还二十二呢！”
“找死！”郑庶抽出长刀，挥刀要砍，被老苗一把抱住腰。
老苗连连劝：“别气别气，兄弟你看你拿刀干啥，上面规定严禁内斗啊！”
一句话点醒郑庶，令他堪堪想起十年前背过的守则，他恨恨地瞪了裴诤一眼，放下银白的长刀。
“啥事快说。”郑庶不耐烦看向老苗。
老苗倒是悠悠背过手，不说话，笑盈盈地看着郑庶。
看看山顶，又看看周围一圈的灵异管理人员，即便是个傻子都明白老苗的意思了。
郑庶干咳一声，气势弱下来：“你说泉山啊，不可否认，这里确实有东西，温泉酒店的老板为了聚财，用了些手段。”
众人紧张：“什么手段？”
“鬼奴守财。”郑庶一摊手：“早些年就探明了，酒店老板有五只契约恶鬼，负责到处抓小鬼提升财运，不过这里人烟稀少，恶鬼又难缠，我们暂时放下了这件事，总不能让队员拿命冒险不是？”
“恶鬼”的定性很严格，必须是修炼出灵智、且手上沾过人命的邪物，老苗年轻时碰到过一只，团队直接没了两条人命。
一只都已经够难缠了，何况五只。
老苗听得胆战心惊，但又觉得不妥：“这东西到底不太好，以后容易出乱子。”
郑庶反倒讥笑：“C城的事，就不劳烦你们费心了。”
老苗被怼得没声了。
诚然，他们不是此地管理员，不能硬生生要求人家去拼命。
随后郑庶挥挥手招呼后方人员，让队员们收拾帐篷餐桌，明显要“送”裴诤一行人出山。
连老苗都没主意了，众人纷纷扭头看裴诤的反应，毕竟他是老大，一切由他决策，可一向暴脾气的裴诤竟然出其安静。
C城管理员们自以为镇住了裴诤，动手相当迅速，却丝毫没意识到浓雾的迫近。
渐渐的，石缝里、树林间、连鸟巢里都飘出若有若无的白雾，如同鬼魅纠缠、融合，黑压压的森林中泛起牛奶般的白雾。
“怎么这么大的雾气。”郑庶挥散面前的雾气：“快点下山。”
众人没动静，他一转身，瞧见裴诤正在摘下佛珠手串递给老苗。
裴诤笑吟吟地对他道：“郑队长，其实你还有一种选择，是求我办事。”
“可惜，你作为人，太有优越感了。”
说罢，裴诤转身缓缓走入浓雾中。
郑庶脸色一变，抬腿就要追上去，老苗没拦他，反而凉飕飕在身后道：“老郑，上面说过，被他打死，不算工伤啊。”
听到警告，郑庶身后的队员犹豫了，纷纷停住脚步。
而迷雾中的裴诤身形忽然被扯开、拉长，短短几个呼吸间，黑影已经长成了与大树般高，因白雾模糊视线，只能隐约瞧见高大的形体飘忽如水波般荡来荡去，所触之处，皆化为烟尘。
强烈的危险气息令郑庶生生停下脚步，抬头仰望这座庞然大物，一直镇定冷峻的面庞第一次有了裂痕。
他喃喃自语：“这就是裴家千年来供奉的......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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