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大半月,生灵新长,春浓日盛。
神殿虽多了两位贵人,却未多添热闹,仙山主在长缺叶院里日日受气,吵着要回仙山,转头又帮银水带起婉沉;默海主识海修补大好,意识尚未复原,还需继续调理。
林观鹊新编制的星象图在校对几遍后封册,送入中心堂。
日等夜盼下,至今日可算等来长若池的回禀。
正殿之外,图纸竖立铺展,比人更高,其上绘制人间的疆土。
靠南方的一座城池被朱笔圈出,黑白之间及其醒目。
“能确定是此地?”林观鹊倾力回想有关此地的事,问道。
长若池重重点头,取出一块设法偷拿的阵石递来,肯定道:“不会错的,如您所料那般,当日玉茶催已没得选,只能尽快将阵石脱手,交给默海边等待的商队,她很谨慎,跟了一段就失去踪迹,但在默海边等待的商队前,她重新现身交予阵石。
我随商队五日至此地,他们把货卸在南城外,晚间我便看见异族人出现与他们交易,可惜这帮异族入城后就凭空消失,我在此地徘徊半月,都未寻出通向异族的口子。”
林观鹊接过一块不大的阵石,所蕴含的强力企图钻入她掌心,也不怪有人试图以阵石力量修行,走这份捷径,此等诱惑属实不小。
“那日我赶去亲眼看过,玉茶催的出现敲定了我们先时一切的猜想,她就是玉氏仙府的玉灵子,而非玉茶催。”林观鹊眉舒语快,话间悠然,她敲定之后就如若放下捧起的巨石,可以放心地垫在足下,不怕误伤。
在长若池略显遗憾的神色中,林观鹊不由多问:“徘徊大半月,怎今日才能敲定回禀,期间可有遇到什么麻烦?”
长若池摇摇头,疲色之下,其声肃然:“此地虽不属大城,却较为富饶,街市通达,人烟密集,除深夜时分,路面百姓皆项背相望,很是热闹。
我在此的半月里走遍了每一处,均未察觉一丝异族气息,倒是在城外几个方向陆续发现了分运阵石的异族人,昨日又见新一批商队到来,如此才敢敲定异族盘踞在此城之下。”
昨日...林观鹊视线微落,眼底滚过洪波,她听到关键处,记起约莫六七日前,仙山确实又有一拨人去向默海,只不过去得不是玉茶催,若那日也取出了阵石,掐算商队的路程,能在昨日抵达。
这般确实能敲定......林观鹊在南城的地形图上细细观测,初闻此地,实属陌生,
“神使的回报文书里,从未提及此处有异,看来南城危机环伺,只是表面风平。”
如此反倒说得通,异族一向喜居人烟稀薄的荒地,这样安愉又繁闹的城池,哪像到是异族中心之所,让她们硬寻,怕是如何都找不到这里。
“送出去的阵石可都有派人跟上?”林观鹊问。
长若池毫不犹疑接话:“都在计划之中,届时异族在各处的巢穴都尽在我们掌控。”
“如此便好。”林观鹊意定心安,卷好图纸,安排后续:“还在闭关的织梦者要加快进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容有失。”
“是。”长若池抱拳应声,话后却未松下礼数,目色纠结,斟酌道:“神司,若是打突袭,小妹她身子...”
“放心。”林观鹊浅笑打断,她自然知晓长若池的担忧,允诺道:“在她完全恢复前,我不会让她涉险,就算是她想也断不可为。”
如今长缺叶连自个徒弟都没法收拾,又因仙山主的误会心烦不已,自然还是在家好好修养,就是吵着要出去,她也得给人绑在神殿。
长若池听罢才咽了定心丸,面露喜色,快声快意:“谢神司!”
收了图纸,长若池欲放回正殿。
林观鹊没转身回殿,垂眼压好被风吹卷的袖口,面向云层走去。
她还未走几步,长若池发现不对,折身追来。
“神司要去何处?”
林观鹊顿了顿,目光划过云幕,未打算隐瞒:“找极穆,顺便再去看看师姐。”
“找极穆?”长若池难掩惊愕,拔高身形,拦在林观鹊眼前,“您怎么一个人去?不妨带上我!”
“放心,不是去打架。”林观鹊拍上长若池的肩膀,“我总觉得,他会有话想同我说。一直以来我很困惑,不知这是何方而来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先前他说我们是数据,我听不懂,但我属实没想通什么让他坚持要灭万万之众。”
只知要做,却不知为何要做,极穆来此行事,总该有个缘由。
以往相见必拔刀相对,屡次冲突于她而言不过是救险,未达胜局,如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她完全不了解极穆,随时可能落下风。
“您是想...和谈?”长若池猜道。
“不。”林观鹊心明目清,知其不可,否认道:“与极穆这种有目的的人和谈,又谈何容易,过去曾有神司与异族交涉过,也不过才换取八百年和平,那还是在异族有阵石续命,当时的族长只想安逸的情形之下...极穆的所求,就注定不可能和解。”
“不必担心。”林观鹊绕过长若池,为人宽心:“我孤身去反而会少些风险,他会想见我的。”
......
人间,帝城宫廷。
墙瓦翻制,砖石贴新,宫中的旧痕被新朝盛世抹去,连宫人衣着都变换样式,瞧着更舒适贴合。
林观鹊自云上而来,眼下宫廷层叠的大门与她而言不过摆设,她寻了方位,找准一处院子落去。
宫中景致疏密有度,前庭松柏,后院桃林。
春华正茂,青翠叠衣。
屋檐边新落的雪白之色在此景下显得突兀,林观鹊纱衣私有意识,向各方窜起,不定飘摇。
她目光垂落,定在院中闭门养神的身影上,施临威压。
“林观鹊。”
院落之中的金发男子双目不睁,喊话时却仿若得见来人,“我等你很久了。”
等...林观鹊眼眸微缩,已不会为此意外,她足尖一点,落地轻盈,
“你知道我会来。”
“等着杀我?”林观鹊的话尚有几分挑衅。
极穆打开眼睫,自靠椅见坐立,紫色的眼眸总会携出几分蛊惑,“难得你见我不拔刀,我又何必白费功夫,就如你杀不了我一样,我也暂时杀不了你。”
此话张扬却不假,极穆翘起腿,抬手邀林观鹊落座石桌另一旁。
林观鹊本就不会与极穆客气,向桌边移步,与极穆平坐与院落。
此景实在诡异,不会握手言和的两个人同坐在院里,谁也没有出手打破平衡之像,若说是雷雨来前的风平浪止,也不够气势,若说是相互示好,则更无可能。
“竹尘近来如何?”林观鹊率先问着。
“帝王嘛,白日忙于政务,回来倒头就睡,日子紧张枯燥得很。”极穆回得随意:“要说,你们这里还挺奇怪,男女所享权力竟然平等,连婚姻取向都很自由。”
这话...林观鹊的目光如同在瞧异类,极穆所言所指之事,难道不是本该如此。
到底还是外来的人,连这都好奇。
“你这话才奇怪。”林观鹊向右扫过,在不解中抬眉,“或女或男,不过是生来的特征不同,都是孕育而出的生命,同样的来路,为何要不平?”
在他们这里,性别最大的用处就是在抓捕逃犯时,能排除一半的人。
极穆大肆摇头,“你可有想过,如若你们地位生来稍低,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这里不会有人做这样愚蠢的事。”林观鹊压抑心中的不适,回驳道:“如若这个不平,处于低处的德才兼备之士会因此被埋没,平视之下,坡顶的野草自然会比坡下的大树高,但野草就是野草,不该在台面之上。高低位列,就该能者居之。”
就如她们神界四神,谁不是靠自身登顶。
极穆叹说道:“我去过很多地方,他们那都不相平,还有地方打着相平名义行不平之事,所以我会选择更有优势的样貌作为在那里的身份,能以性别的优势简化很多麻烦的事情,但在你们这完全不管用。”
“那想必我们这,难对付的人要更多。”林观鹊一语道破,毕竟她们这里只划分身份与强弱,极穆所谓的优势就是一语荒唐。
“不错,是这个理。”极穆笑得和气:“在竹尘一心争夺帝位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们这里不同,她只需要有这个能力就可以做这个事。”
“她确有此能。”林观鹊唇边牵动,自帝城之上下界,单从外观便看得出竹尘治国有方,国强富饶。
她曾在祭拜师父时禀告过,虽说竹尘去了界下,也掩不住其才德,成了一位很好的帝王。
“按照你所言。”林观鹊相对和善:“你灭过很多地方?”
“很多。”极穆一点不隐瞒,靠在椅背上,拉长目光,“不少地方甚至没有像你们这里一样守护梦境的神,那种最好处理。”
这话松快的仿若不是抹杀人命,就如完成收菜摘果的任务一般轻松。
“若有和我一样的人呢?”林观鹊总想知道她们的结果,“他们能制衡你多久?”
“都比到今日短。”极穆偏头而来,撑在桌面上,仿若在透过林观鹊看一个个先行之人,笑容另人毛骨悚然。
林观鹊巍然而坐,侧眼的笑意如同未着温度的器刃,越看越觉背脊发寒,但她不惧,迎接这份目光时游刃有余,在沉静之中玩笑:
“我是不是该觉得荣幸,我比较麻烦。”
昨天去写了个童话,然后理了理大纲,今天更,明天再更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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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围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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