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穆的攻势讨了没趣,撤身而回,两臂抱在后脑,姿态悠哉,“很少有人能让我这样期待安静地坐在一处交谈,纵然我知道你不会说好听的话。”
好听?林观鹊别开头,眼底多现冷冽,极穆这话何尝不是将自己拔高地位,话里话外就差说她该感恩。
她回递的话不显弱势,有力而直白:“你总将自己摆在上位,表述也没叫人多舒服,彼此彼此。”
只争口舌的初次交锋,两人都没落好处。
临院的桃枝过了隔墙,隐在翠竹密杆之间小心窥探,就怕先动怒,将它们误伤。
风过方芳香气暴露了桃枝的方位,引林观鹊在心烦之间觅得太平。
极穆的悠然自若,闭目享受好景,无由而叹:“你们这里的日子很安逸,我都忍不住想多待些时候。”
比起这份舒意感慨,林观鹊神情默然,她坐如冰塑,无心应和,一句话将今日洽谈硬拉入题:“既然喜欢,为何一定要毁掉?”
这话倒没质问之意,多像是一番攀谈,述说不解。
放在设下深入默海与围杀长缺叶的大局之前,林观鹊一定不会坐在这,问出这样的问题。
如今自发来此一趟,是因她心知极穆有能达到此果的可能。
她尚存几分幼稚的心思,会想试图尽力劝解,掐住源头。
极穆十指在身前交错,不答反问:“若你不是神司,可还会做这些?”
若不是...林观鹊眼前闪烁,画面忽现,她记得她并非第一次听到此等预设,她心中向来只有一种答案:“我不会不是。”
纵不知缘由,但能确定如此。
“哼...”极穆在哼笑声中睁开双目,瞥向林观鹊侧脸的目光流露几分同情,而后才算回答:“我和你一样,一定要做这些。”
“还能有人逼你不成?”林观鹊侧椅石案,话平声稳。
极穆偏下头,指尖蘸取凉掉的茶水,在石桌上划出一个圆圈,其间分列不少水滴,排布不均,
“混沌开辟,宇宙恒等,有限地界容纳不了一批又一批生灵,有地方新裂天地,开辟纪元,形成文明,就注定有地方会走向消亡。这并不按强弱之序,而按各方天地诞生的时间,出现一个最新的,就会死掉一个现存里诞生最早的。”
石桌面上,每新滴下一滴水珠,便有一滴陈旧的会被抹去。
此举在极穆手上重复了好几次,就怕林观鹊理不清。
“一旦有新生之所,又要让最早的天地继续存活,就要毁掉一个比它出现更晚的地方,只要有一处覆灭,不论是谁,剩下的一样平衡。”这是极穆的释义。
林观鹊在一些古怪的词汇里摸索,看向案上潦草的绘图,心中震荡,六界与界外之境已是她目之所及的全部,她知此方之外还有类似他们这样的天地,却不晓是这样的规则。
这如同人的寿数一样,若无人插手,一方天地从诞生到消亡,是一个固定的路程,只不过这个时间过长,可能长达几千代神明的寿命,以至于没人知晓与在乎。
而极穆所为,是在规则之内变更固有之局。
“依你所言...”林观鹊顿了顿,她按照自己不多的理解去问:“去毁那个新开辟的地方不比其他更快。”
扼杀新出之地,怎么听都比毁天灭地之事要简单得多。
极穆眼露意外,似有对林观鹊接纳之速的赞许,答得痛快:“若拦了新辟之所,便破坏了宇宙的规则,我的做法只是淘汰势弱之地,与你们这里一样,下界的战事不受上层管理。”
这般比喻,叫林观鹊很难听不进,她们神位不得干战,是因若以神的力量谋取私利,能很轻松横扫千军,倘若放在极穆所述的规则之间...
便是她们之上的人若有私欲干涉其中,那就会演变成想毁哪一方天地,就毁哪一方天地的结果。
若是这般,她们这里的神,在那些更高之界的人眼里,又算什么样的存在。
天外有天这样的词,竟真不是说说而已。
林观鹊手指缓缓握紧,眉间从平川挤成沟壑,她怎么都未想到,听了出眼界之外的事。
她不免猜着:“所以你是那个即将走向消亡之地的主人?恰好宇宙之中有地新建,你选择了我们?”
“你太高看我了。”极穆笑意横生,“我没有治理万生的兴趣,只是觉醒过外空的力量,能游走于混沌中,穿梭于所有地方,我并不受命于更高的天道故而自由,出现在外,不过是拿所能与人做些交易。”
“交易...”林观鹊垂眸斟酌,更是不明其意,追问道:“既然和你无关,也非掌管平衡的人,为保一方而毁一方,这毫无意义,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如你一般,我也有想救的人。”极穆淡淡。
简单一句后,极穆离了座椅,走向院落中心,“你们对我而言就是虚幻的存在,像身处梦境,所见都是被制造出来的,放在我们那里,你们就是被编写的数据,是我任务的进程而已。”
林观鹊眼目始终垂落,展不开被缝在一块的眉宇,她默声半晌,自合目梳理到仰目空置,在心中逐字拆析,终是抬目定在眼前的背影上,开口道:
“我虽不太懂你的这些辞藻,但大概明白你想说什么。你觉得你在做一场梦,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灭除一切,心中也不会有负罪。”
此话未经转绕,像徒手撕毁遮羞布,惊人直白。
林观鹊未打算起身,端坐之态犹若此地的正主,她神色睥睨,少岁之容,身具长岁之息,虽仰目向站立者,却有下俯之意。
她的视线如新折的竹竿,直直戳向极穆的背脊,“在我眼中,这里每一个人都是血肉之躯,有生老病死,喜怒哀乐。若无变故,每个人皆是从咿呀学语,到垂垂暮年,没有一日会少过。身边失去亲人,爱人,友人,都会体会锥心刺骨,有情有欲,这些活生生的人岂会有假?”
虽在神殿长大,但万年之远,她历经过欢愉与痛楚,见过割破血肉喷溅的鲜血,见过新生,见过消亡,见过大悲大喜,每一幕都在告诉她身处实境。
林观鹊稍作停顿,又在下一息再说:“你与我交手,受伤流血,痛觉总不会欺骗你,说我们是虚化的存在...若此方天地是由你的意识来主导进程,那你大可说皆为虚幻,因为你会是天道,也将没有受挫的时候,不需顺应我们这里的规则。”
可极穆一直在利用这里的规则行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
见人身形打定,林观鹊眸色如刀,毫不留情讽刺:“说到底,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是惺惺作态,找借口蒙蔽。
你纵视人命如薄纸,太多也会堆积成册,你并非把我们当做虚假的幻影,还有所说的那个什么数据,是只有把我们当成这样,你才能为你的冷漠麻木开罪脱逃。”
“呵...”话末之后,还余有一声推高气氛的冷笑。
极穆还背着身,沉默片刻,未以林观鹊的话锋作回,反而好几番点头,没被激起愤怒。
“我来此之初,第一次翻看你介绍时就觉得你很难对付......你逻辑很密,言辞就注定不会顺耳,甚至过分难听。”
难听.....
“难听就好。”林观鹊冷然:“就怕没砸到心坎处,让你发笑。”
如此才算驳斥谬论,若她顺了极穆的话,那才是真愚蠢。
在她余留温嘲的视线中,极穆回转过身,向她挪步而来。
“我一向认为,好的对手要惺惺相惜,也最好不要做对手。”极穆眸中的紫色加深,笑意能及眼下,没有丝毫怒气,“你总不会是来骂我出气的吧?”
林观鹊微微张口,欲要回斥一番,终究在极穆等待的目光下合唇,沉默相对。有些无意义的话被她掐断后,才能叫极穆新启话题。
极穆没等到反应,合袖自抚,在坐定的林观鹊眼前来回横走,“我有一个对你我都好法子,不妨赏脸听听。”
“说说看。”林观鹊自然愿意听取。
听此话,极穆神情平定,未查惊喜,将刚迈出的步子退回后,安立于林观鹊眼前,一副进言之姿:
“带着你在意的人搬去新的星系,那里还没有神明,也没有很多人,你去了也有大把时间缔结那里的星系,成为初代第一位神,与天道对话,享受供奉,凭你的才能,定能把所谓异族之类扼杀在摇篮,过着更舒心的生活。”
若为林观鹊的利益思虑,这便是最好的方式。
“听着可真叫人动心。”林观鹊应和着,面容如旧,不表一态。
她听得出,极穆为这个办法费了不少脑汁,不仅算上她,也算上她在意的人,所谓的两全便是她带着她的人尽数离开这里,享受更高层次的富贵,而极穆则能少去她们这一道最坚实的门,达成所需。
“如今还早,你不用着急给我答案。”极穆随和笑说,没忘提醒:“相信你推算过,你注定救不了所有人。”
注定...林观鹊拉下眼帘,掩住颤动的眸色,回避这突来的尖锐,她先前在凉亭时问过裘长老一个问题,便是因此。
但有人给过她答案,她心有定数,并不打算在此告知极穆所想,再生争辩并无新意。
正当林观鹊起身,欲要带着混乱的脑袋远离这里,寻一处安愉之地梳理始末,院角外廊新传呼声:
“不知神司大驾,有失远迎了。”
这道声音可不陌生,可比先前几番听闻时,更具中气。
林观鹊:内核足够强大,不会被人牵着走。
晚了晚了晚了几个小时,我又又没赶上我立的flag(磕头)(磕磕),这张算22号,今天出门一趟,下章明天24更,么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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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围局(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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