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衿知对自己炼制的丹药很有信心，她这个人，法力不强，实力和其他苑主相比不够看，但是胜在医术高超，天赋异禀又得高师教导，许多医术的老前辈，凡是见过衿知如何在生死关游刃有余的，皆自愧不如。
天以在她预估的时间节点，半秒不差醒来。
她身上没有外伤，体内毒素清除，醒后坐起运功片刻，身上再无半分沉重和痛苦。
林酒偷偷看床上闭目运功的人，好奇她别样的坐骑去了哪里，忽然感觉手被捅了捅，偏头看去，是衿知苑主。
眨眨眼，嗯？
疑惑着，衿知苑主便推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到她的手边，看了看茶，又瞥了眼床上那人。
林酒：……
明白了，要当中间人。
别的不说，看眼色行事可谓是踩到林酒的技能点了。
她在天杀仙尊那里可是看了不少眼色，全部是为了自己的小命。
内心暗暗吐槽，林酒不自觉瞥了眼那人，意外地对上了那人的眼睛，冷清清，仔细看其实眼神是失焦的，她的注意力好像并没放在她的身上……既然心思不在她身上，干嘛要把视线投过来呀！
林酒无法克制地变得紧张起来，直到衿知拍了拍她的手，她才端起茶杯往床边走去。
没有看到那人失焦的眼神在那一瞬间聚集，直直落在她的背影。
衿知看着清寒若有所思，她对她的这个徒弟，不一般。
“天以苑主，喝杯茶。”
天以睁开眼，借过后一饮而尽，粲然一笑，“多谢小师侄。”
仙尊是寒冷的雪，天以就是热烈的阳。
一股正气凛然，与仙尊不相上下，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不同寻常，那家钱庄的老板怕是掉进了钱眼里，才会命令手下趁人之危，夺取宝剑。
林酒呐呐地不知如何回应，天以揽住她的脖颈，很自然而然，“小师侄，晚上跟师叔出去吗？师叔带你去吃香喝辣，准比在你师尊身旁来得舒服。”
‘叩’‘叩’的两声接连响起，一前一后。
拥抱在一起的二人不约而同看过去，桌上一个茶杯倒扣着，水泼洒一桌，还有一个茶杯像是从空中重重砸下，杯身有几道格外明显的裂痕，下一秒都有可能碎裂。
而面前茶杯倒扣，面前茶杯四分五裂的两个人垂着眼眸，一副岁月静好，无事发生。
林酒：“……？”
天以笑了笑，“弄坏店家的东西，可是要赔钱的。”
衿知‘呵’了一声，温柔尽数收起，甚至有些淡漠，“能值几个钱。”
“你真有钱。”天以耸肩。
“……”
“林酒。”仙尊红唇微启，朝被天以抱着，状态呆滞的人儿招招手，声音淡淡，“过来。”
“哦，好。”林酒幡然回神，连忙开溜。
“做什么那么听你师尊的话。”天以惋惜，小师侄的皮肤还挺嫩的呢，身体也很软，抱着挺舒服的，还凉凉的，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清冷的师尊待久，被传染的缘故。
“没忘记你答应我什么吧。”按理说应该问天以怎么会受伤，但衿知实在不想放弃难能可贵的机会，下次逮到她低头就不知道何年马月了。
“没忘记。”天以吊儿郎当，“你讲吧，道理。”
没赖账就好。
林酒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啜饮，眼睛看似在桌上无聚焦地瞎晃悠，实际上余光紧盯那二位，如果小蛇有像小兔子那般具象化的耳朵，现在已经高高竖起。
仙尊瞧着她的小动作，心中暗暗发笑。
衿知斟酌片刻，开口，“我听说你此行出山是为了剿灭一处狐狸洞。”
“是。”天以点头。
“你可知，那狐狸洞里全是幼小的狐崽子。”衿知眼神复杂，天以直对着她的视线，眼里毫无波澜，“所以呢？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
期待落空，衿知不免失望，“狐崽子，甚至没长大，就像是我们人类当中的小孩一般的存在，人类是生灵，它们亦是，它们也有生存的资格，不是我们随便剥夺的，你……不能因为它们的母亲们是强大的狐妖和狼妖，就对它们下死手，赶尽杀绝。”
“它们是妖。”天以握住归一剑，一身正气，话却令林酒生畏，“是妖，就该杀。”
“这才是正道。”
‘锃——’
归一感受到主人的意志，发出剑鸣，短促的一声，气势逼人。
林酒似乎能听到死在归一剑下的无数妖灵死前的绝望嘶吼、悲伤啜泣，寒毛四起，下意识地往仙尊那边偏了偏身，仙尊留意到，掐诀凝起一个防护罩在林酒周身。
“正道？”衿知嗤笑，“杀无辜之妖，杀懵懂之妖，杀无害之妖，这就是你所谓的正道？”
天以眼神渐冷，“衿知，这是仙宗门的理念，身为一苑之主，你说这种话，小心被掌门逐出去。”
“你有什么证据。”
“没什么，不过两个人证罢了。”
“……”
天以和衿知突然看过来，悄咪咪偷看的银蛇瞬间头皮发麻，主要的压力来源于天以，她毫不怀疑，如果天以知道她是妖，会毫不留情对她下杀手这件事。
突然之间天以的危险等级就排到了仙尊之上。
仙尊……林酒认真思考，回忆了一下，蓦然发现仙尊其实挺好的，会偷偷救无辜的妖，会帮她想办法修复丹田裂口，会不顾提升的危险独自一人去帮她拿到六芒叶……
“师姐和我从始至终绝对维持仙宗门的理念，衿知，你要讲的所谓道理违背了仙宗门的理念，恕我无法认同。”
“天以你！你……你好样的！”衿知咬牙切齿，浓郁的失落油然升起，愤愤到一旁落坐，是她太傻了，记着、想着、念着儿时年少无知的约定长大，全然没想过约定的人会不会变得陌生。
林酒神色微变，接着袖口的遮挡，拧了一下大腿内侧的肉，用疼痛让脑子清醒。
若仙尊是演戏呢，若仙尊是想要获得她的信任，获得她的心再狠狠踩下泥土里呢，传言中的仙尊是那样冰冷那样决绝那样不讲人情，为何在她面前偏偏是一百八十度转变的形象，真的是传言为谣言，还是她在她的身上图谋着什么……
何况，被仙尊‘救’下来的妖，真的是被‘救’了吗？
林酒不清楚，她太渺小了，在强者如云的仙宗门，只有苟活，不用妄想自己能深入调查获得真相，但她知道，卸下防备心，交托出信任，会让自己死得很惨，总归不会有好下场。
“在想什么？”仙尊低声问，林酒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不知道她在思考的时候表情变化得有多明显，几乎明写在脸上。
林酒心下惶恐，摇头忙说，“没有。”
仙尊：“……晚饭想吃什么？”
吃的可得慎重，林酒拖着下巴认真思考，天以见衿知放弃游说，便插入话题，“不如去吃螃蟹如何？这里的螃蟹鲜美无比，外地人行三日的路程都要来尝呢。”
“螃蟹……好！”林酒勾起兴致，眼睛亮亮的，“仙尊，可以吃螃蟹吗？”
“可以。”仙尊点头。
天以突然感叹，“你这小徒弟真是太乖了，吃个晚饭都要过问你的意见，不像剑苑那些弟子，大大咧咧惯了，都无所谓，没个贴心的。”
“剑苑弟子遇到事情团结一心，已然不错。”仙尊淡声说。
“是，遇到难题团结一心，是很难得的。”天以面带骄傲。
“拐着弯夸自己。”衿知小声吐槽。
“好了。”见二人之间的战火又重新燃起，仙尊出声打断，拉到正题上，“天以，你为何会中毒？”
提到这件晦气事，天以面色凝重起来，在场的人都意识到事情不一般。
“我怀疑，仙宗门里有内鬼。”
话音落，衿知和林酒的眉头不约而同蹙起，只有仙尊很淡定，“发生什么了？”
“我的行踪被暴露了，去狐狸窝的半路上遇到了平佛山的埋伏，他们专门派了一个小女孩，让我放下戒心，在被包围的时候我一直把她护在身后，结果……”天以暗斥自己的不小心。
平佛山在江湖中是一个很有歧义的门派，声称众生平等，来无影去无踪，收纳了很多妖，甚至可能还有魔，它伫立在高峰之巅，创办门派的人极为神秘，甚至有人传闻是世间最后一位真神，但到底是神还是鬼，无人知晓。
“要获取行踪并不难，稍稍了解仙宗门近期状况都可推测出来。”仙尊不赞同，淡淡看了天以一眼，“有内鬼一事非同小可，切莫乱传，动摇人心。”
“是，师姐教训得是。”
客栈热闹，房已住满，天以不愿和衿知一屋，用过晚饭便匆忙离开，赶去仙宗门关押的狐妖和狼妖的洞穴，斩草除根。
被家族长老召回的神兽也回来了，载着天以，翱翔于天际，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美丽是美丽，但是林酒心中异常沉重，回到房间沐浴时都在走神。
“不必担心。”仙尊倏然开口。
林酒脑子里升起一个预感，猛地站起来，不确定地看着仙尊，迟疑，“您……”
白花花的少女身躯又映入眼帘，仙尊闭眼得异常熟练，命令，“坐回去，害不害臊，多大的人了。”
“……知道了。”林酒听话，坐下后忍不住追问，“所以，仙尊您……”
“是。”她轻声肯定，放下古书，低喃，“它们的两位母亲，愿意用一切换它们平安。”
林酒心里一沉，“……她们用什么交换？”
“……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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