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坊间便开始热闹起来,早市的茶楼出了包子点心,热腾腾的汽融入晨雾,又消散在吃着早点闲聊的人群中。
“听说没,昨天夜里,那个钟小公子喝醉了酒,打了皇子!”
“当然了,我还听说,那是从雍国回来的五皇子,回京进不了城,从西小门进来的,所以才和那个钟小公子撞上了。”
“我昨夜里刚好在西四街,眼睁睁看着呢,那就是五皇子,玉牌都拿了出来,巡卫来的时候当场就跪下了。”
“听说五皇子在那个蛮国受尽了折磨,好不容易才回国呢。”
“假不了,我看的真真的,那五皇子瘦的不成样,眼睛好像还有问题,被那小公子推了一下,直接就晕过去了,”说话的那人停了一下,咬了口包子,叹息的摇摇头,“想当年,陈将军镇守边疆,一朝身死,宫里那位臻妃也没了,五皇子到那个蛮国当质子,肯定受了不少欺辱,皇上也不闻不问,就这样回国,连正门都走不了。”
“是啊,那可是皇子,走小门进京,还挨了官员儿子的打,也太可怜了些。”另一人也很感慨。
人们摇头叹惋,然后继续吃早点,又开始了一天的行程。
先前吃着包子的人大口嚼了两下把包子全部咽下,向老板打包了两份,拎着又在人群里逛了两圈,才拐进一个小巷,从小路走进一座府中。
“主子。”那人单膝跪地,向软榻上的人报备,“一切如您所料,民间已经传开了,风向是向着咱们这边的。”
“嗯,”软榻上赫然是百姓口里瘦弱怯懦的五皇子,他脸上已是半分血色也没有了,眼上绕着一层白绡,端看着像是屋外落进来的一片雪,再压一压就要化了,连带着呼吸都是微弱的,他听到报备应了一声,“朝上呢?”
“圣上还没有旨意出来,只是太子今早训斥了负责仪仗的张大人,革了他库部司的职位,钟尚书今早称了病没上朝,但已有不少官员弹劾他骄纵幼子,不顾礼法,冒犯皇亲了。”
那人报备着,嬷嬷端着药走了进来,见到这场景也已见怪不怪,只将床上的人扶起来喝药,待那人说完,也开口道:“殿下,兵部司顾大人想要见您,已经在府外了。”
“让他进来吧。”
顾良褚带了好几车的礼来,排场大的恨不得对着百姓说我是来安慰五皇子的,进了府中,却是见这内里荒芜一片。
这是曾经的将军府,许久没打理,连树都像是横着长的,枝桠错综横生,枯叶厚厚铺了一层,又被雪盖住,如今开春,冬日雪化,更是一片狼藉,顾良褚看这败景有些唏嘘,等进了内院,看到榻上形销骨立的人,又是叹了一口气。
“明守....殿下,你受苦了。”
明守看起来倒比顾良褚还看得开,他对着顾良褚的方向笑了一下:“大人无需挂怀,我这条命勉强还吊的住,回京的事,还要谢大人相助。”
顾良褚摆摆手:“岂敢,那张呈擅离职守,自己吞了不少的银子,我也没做什么。”他看着明守眼上的白绡,迟疑道:“倒是殿下你的眼睛....?”
明守又开始咳了起来,他喘了一会才平息,旁边嬷嬷替他开了口:“殿下的眼睛是余毒所致,时而没有征兆的就会看不见,即使好一些的时候,也是朦朦胧胧,时间久了,便畏光畏寒,所以才绕了白绡遮着光。”
当年五皇子刚到敌国便遭了毒害是人尽皆知的事,顾良褚闻言捋了捋胡子,止不住的叹息,反而明守安慰了他两句,他又指着院外的方向,表示这些礼都是太子的意思,等太子殿下清理了朝上的事,会亲自来探望,王府已经在修建了,要委屈五皇子在这旧日将军府中暂歇几日,府上这些事物,也会派人来打理,不必明守操心。明守只是虚弱的笑,表示感谢。
顾良褚也没坐太久,起身和明守准备道别,临走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殿下,如今殿下占得舆论,自是暂且不必担心自身安危了,但是接下来殿下想要怎么做?”
五皇子还是笑着的,只是开口却带着自嘲:“我明白大人的顾虑,只是我如今这副模样,还有什么可谋算的,只是但求自保罢了。”
顾良褚也知道自己这话问的不妥,呐呐应了两声,婉拒了嬷嬷相送,自己出府坐了马车走了。
他走了,却又有一路人很快到来,路过的百姓看到有着钟字的马车停在府前,知道这是刑部尚书家的马车,又见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下了马车,后边紧跟着被下人举着担架抬出来了一个人。
那老人对着将军府深深一拜:“下官钟望山,前来拜见五皇子,幼子钟责成骄横无度,罪该万死,下官带着他来给殿下赔罪了。”
百姓们逐渐聚在周围,看着这位大官在府外低声下气,替幼子道歉,又看见那被抬着的半死不活的人,认了出来就是那位钟小公子,纷纷讨论了起来。
府门紧闭,外边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过了半刻钟,方才有一个嬷嬷开门,钟尚书一行人方才进去,百姓们这才渐渐散了。
府内,明守已经从塌上起来,坐在轮椅上,上身披着厚厚白裘,腿上也盖着一层薄毯,被嬷嬷从房内推了出来。
方才在府外还半死不活的小公子这会却精神的很,只是仍然趴在担架上动弹不得,见明守出来,冲着他傻乐,眼睛亮晶晶的:“五殿下!”
“钟大人。”明守先和钟尚书示意,又转过头对着钟小公子的方向,“再揽兄,累你挨这顿打了。”
“嗨,这有什么,不要紧的,倒是你这身子骨,被我推那一把,没什么事吧?”小公子又笑,露出两颗虎牙,闻言想摆摆手,却不小心扯到伤口,痛的呲牙咧嘴了一阵。
“这顿板子,换钟家能安稳退局,不算疼。”钟望山拱手又对明守行礼,“下官谢殿下成全之恩。”
“各取所需罢了,钟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钟大人苦笑:“朝上党派之争越发尖锐,钟家不比其他士族枝繁叶茂,只想自保,明日我便会以愧疚为由递上辞呈,自请离京,带着族人回老家,不参这边的是非了。”
明守点头:“钟大人果断,这是明智之举。”
钟望山却是面色忧虑,是真情实感的在替明守担忧:“在下明白殿下无法抽身,只是不得不提醒,京城的水越来越混,党派之争明面上只是你来我往的斗嘴皮子,可私底下,有些豺狼披着人皮,是真的会吃人的。”
“明守明白,也谢大人提醒了。”
“还有一事,西南战事平定,裴家那位裴小将军,回京也在这月内了,殿下若是遇到他,切记不要与他有矛盾。”
明守听到这句,白绡下的睫毛颤了颤,搭在腿上的手也动了动指,蜷成一团,他若无其事的应话:“哦?此话怎讲。”
“那个裴子席,也就他小叔裴将军能管教一二,连他亲生老子都压不住他,之前在京城就是个混世魔王,谁惹了他都没好下场,世子都照打的那种,他被丢到军营几年,变成了个有武功的魔王,现下军功傍身,肯定更是耀武扬威了!”钟大人还在整理措辞,钟小公子却没有他爹那诸多顾虑,张口直言,显然对这位裴小将军的光荣事迹如数家珍。
钟望山张了张口,似乎深深觉得这样的言论不妥,可是想了想又没能揪出什么错,无奈道:“责成言语放肆,殿下恕罪,不过....的确如此,但下官说不要招惹,却不止这一点。”
钟尚书压低了声音:“圣上不理朝政,太子监国,亲近宦官,如今朝廷局势千变万化,但是归根结底是宦官与那几个世家大族的斗争,两位裴将军都是朝廷大将,手握兵权,不与任何一方交好,独善其身,不论他们和哪一方交好,都是另一方见不得的。”
明守闻言,表面八风不动,只感谢钟尚书提醒,又和他们父子寒暄了两句,便又送他们离去了。
今日的将军府却是热闹的不一般,不一会,又有几个小太监抬着一箱箱的东西进来,明守烦不胜烦,端着怯懦没主见的范儿感谢着带头的小太监,风一吹又咳成了个筛子,捂着嘴的手帕上见了血,吓得那群小太监连连请他回房休息,直说只是来送礼,也不必再出来相送,似是生怕这位正在舆论顶端上的五皇子又出了点什么事,赖到他们头上,放下礼匆匆忙忙就走了。
明守是真真咳出了血,他又被嬷嬷摁到塌上,几张绒毯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竟是动弹不得。
明守似乎觉得好笑,可一张口又是自嘲之语:“我又不是真被风吹伤了,何必如此,雍国五年都这么吊着过来了,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的。”
嬷嬷只是沉默寡言,掖好绒毯的边角,转身出去抓药熬了。
明守静静躺了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开始咳了起来,他艰难止住喉间痒意,开口召唤先前报备的暗卫:“元风。”
听风却没有出现,反而门口绕进来了两个侍女,为首的那个看着年长些,先应了一声:“元风和云利一起出去了,嬷嬷去抓药时后头跟了尾巴,还不止一波,他们去护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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