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玥几乎要按捺不住心里的情绪,立即就想去见那接生婆。
但是理智制止了她,她才刚刚回宫就出宫实在太显眼,若是引起有心人注意就不好了。特别是淑妃,现在定等着找机会报复她呢。
所以她还是决定等明天再寻个理由悄悄出宫。
她在宫里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天,一夜都辗转反侧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她就借口去庙里上香祈福,带着暮雪出宫了。
暮雪在城西边的一个胡同里面寻了一处小院子,将接生婆安置在那里。
这里胡同七拐八拐的,倒是很隐蔽。
接生婆姓吴,已经快九十岁了,头发已经全部都白了,脸上满是皱纹。好在她身子骨倒是还算硬朗,眼神还清亮,脑子也不糊涂。
白玥让暮雪先出去看着门,留她与接生婆单独谈话。
“吴婆婆,你可还记得十六年前,三月初你曾经送给青山村楚猎户家一个女娃?”
吴婆婆想了想,道:“十六年前……我记得那一年,那年特别冷,三月份还在下大雪。那天夜里,我家里实在太冷,家里被子不够用,我怕把那孩子冻坏了,就把她送到楚猎户家当童养媳。”
白玥听到自己婴儿时的往事,心提了起来,问她:“那孩子的生母是谁您知道吗?她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生母?”吴婆婆想了想,道:“我怎么记得之前有人找我问过那孩子的事。那是李春花的孩子,她打小和我一起长大,后来去了宫里当差。她说生了孩子没法养,让我在村里找户好人家养。”
白玥心想,看来李嬷嬷为了掩饰公主真正的身份,对外谎称是她自己生的孩子。
但若是如此,她既然在楚家,那她就是真正的公主,身上怎么会没有胎记呢?
她问吴婆婆:“婆婆,您还记得那孩子身上可有胎记吗?她身上可以什么物件?”
吴婆婆用力想了想,道:“物件就是李春花给她一块玉佩,我记得是绿色的。胎记我可真是想不起来了,那时候我整日除了干农活,还要接生,还要照顾我自己的孩子。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哪有时间去看她有没有什么胎记的。我记得当时还有个寡妇的孩子,她娘在生她时死了,我还得照顾那个孩子,真真是忙得昏头转向的。”
寡妇的孩子?
白玥心头莫名一跳,她无端地想起了山崖上那座孤坟。
她问吴婆婆:“那寡妇的孩子有多大?和李春花婆婆的孩子一样大吗?”
吴婆婆道:“那寡妇说起来也是命苦,男人早早就死了,她一个女人又被婆家赶了出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后来被村里坏男人欺负的怀了孕,连谁是孩子的爹都不知道。”
“她生孩子那天啊,我记得特别清楚,下着大雪,极冷。她就在一间破草房里面,生了一天一夜生不下来。到最后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人也快不行了,她哭着求我,让我把她的肚子剖开,将孩子取出来……”
吴婆婆说到这里,想到当时惨烈的场景,眼角流下两行泪。
白玥单单是听她描述,也可以想到那个悲苦的场面,也落泪了。
吴婆婆擦擦眼泪,继续道:“我接生这么多次,知道她这种情况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再拖下去,连孩子也要保不住了。我就……就把那孩子从她肚子里拿了出来……”
吴婆婆说到这里长叹一口,停顿了好一会儿,道:“那是个女孩,长得很好,可惜就是命苦啊,生来就没了娘。”
白玥听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不知为何,即使吴婆婆没说,她已经有了一种隐隐预感,她就是这个女孩,那女人就是她的生母。
但她还是继续问:“您把那孩子怎么处置的?”
吴婆婆道:“我把那孩子带回家自己养了几日,好在当时我正喂着我的小儿,还有点奶水。但是,李春花那孩子送来以后,我实在是养不了这么多孩子。又恰好遇到一户贵客想要收养女孩的,我就把那孩子给了他们。”
说到这里,她眼中有了点喜色,“瞧他们穿着打扮,那可真真是大贵之家呢!那孩子被他们收养,也算是转运啦!可是去做千金小姐去的。我也算是对得起她娘了。”
白玥原本沉浸在悲伤中的情绪一顿,疑惑起来,她明明在楚家,怎么会被什么大贵之家收养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问吴婆婆:“婆婆,你可记得是哪一家收养了那孩子吗?”
吴婆婆摆摆手道:“那家人不肯说。只说他们是大户人家,不会亏待这孩子的,他们没有女儿,收养她以后会把她当亲生女儿来养。”
“你放心吧。”吴婆婆道:“他们那通身的派头非富即贵,就连我们县的县太爷都比不上这家人。而且他们足足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要是人贩子买个女娃,五两都嫌贵呢!要不是我家那死鬼拿着钱去赌博,一百两都够在县里买个大院子,再做点小买卖了!”
吴婆婆现在提到这事还是连连叹气,后悔不已。
白玥却陷入了沉默,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出生时间相近,一个给了大户人家,一个给了楚家。
她基本上已经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吴婆婆当时事情太多,同时照顾两个新生婴儿和自己的小孩忙不过来,可能就把两个孩子弄混了。李春花的孩子被她当成寡妇生的孩子,给了大户人家。而寡妇的孩子给了楚家当童养媳。
而她就是寡妇所生的孩子,那个被送给大户人家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公主。
她忽然觉得有些悲凉。她的娘亲是一个寡妇,受尽了凌辱,用命生下来的孩子成了童养媳。
而公主即使是遇到了不测,也仍旧是吃穿不愁,是养父母宠爱的大小姐。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有的人天生命好,有的人,天生命贱。
白玥又问了吴婆婆一些具体的细节。然后念着她照顾过自己和母亲,给了她一些银子,然后把这处院子也送给了她,告诉她可以搬来此处居住。但不得对其他任何人提起关于那两个孩子的事情。
吴婆婆千恩万谢,直呼遇到贵人了。
白玥心中感伤,不再多留,直接坐马车去了青山村。
她让暮雪在山下等待,自己一个人按照之前的老路,一路爬到那悬崖的野坟处。
坟头因为这段时间没有人清扫,已经长满了野草。
她一点点把那些野草拔干净,拔着拔着,到底是忍不住落泪了。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泥土上,刚开始只是默默流泪,后来慢慢哭泣出声,再到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娘亲……”她伏在坟上哭喊道。
原来她的娘亲离她这么近,她们已经无数次地擦肩而过了。
可怜娘亲一生悲苦,还没见她一面就去了,留她一个人在这世间孤苦伶仃。
她的手用力攥住黄土,指甲深深的插入其中,似乎想去触摸那早就与她阴阳两隔的生母。
“娘亲,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经常想你生得什么样子?是哪里人?是不是因为意外,才弄丢了我?是不是也在想我?”
“那时候,我心里难受就会来这里哭。”
“原来……”她泣不成声道:“你就埋在这黄土之下啊……”
“小时候,我在楚家受了委屈,我就想着有一天,我的娘亲会不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为我出气,带我离开……”
“后来我成婚了,我就想,若是娘亲知道了,会不会为我高兴?”
“这些事,我都会来这里诉说,原来你一直在陪着我啊……”
她哭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最后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紧紧地靠在这堆黄土上,闭上眼睛,想感受一点点这黄土的温暖。
黄土自然不是暖的,可她紧贴在上面,就好像是透过黄土,与母亲相依了。
寻觅半生,原来这里就是她的来处,也将是她的归途。
等白玥下山时,天已经擦黑了。
暮雪已经在山下等得焦急不已,生怕她出什么事。
等终于看到白玥下来时,她才放下心来,上去迎接。
可她很快就发现白玥的眼睛又红又肿,很显然是刚哭过。她心中疑惑,问她怎么了。
白玥却只是疲惫地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白玥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她不想说话,也不想应付旁人。
悲伤过后,她的血好像忽然冷了下来,很冷,很冷,心也跟着结冰了。
以前再苦再累,她心里总归还有一点点希望,一点点盼头。
可现在,她却觉得有些可笑。
原来命运竟然是这般不公的吗?
有的人即使是拼了命,也得不到一点温暖,也挣扎不过命运,注定了悲苦的一生。
她的娘亲,一生善良,从没做过一点恶事,却落得这个地步。这世间真的有天理吗?
她以前总是想着,要善良,要对别人好,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捧给别人,可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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