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多谢夫郎

沈柳话音落,两人皆作一愣。顾昀川看向小哥儿,唇线拉得平直,他从未想过,这个连在桌上给自己盛碗番柿子汤都怯懦的人,会为了他怒发冲冠。

方舜举看向沈柳:“我如何胡说了!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沈柳咽了口唾沫,紧张地两手握作拳头,可眼里清明:“你说的士、士什么……我听不懂,可我总知道人本该是一样的,不分高低贵贱,你不了解一个人、不论德行,仅凭着他是商贾就贬低,难不成先生教的都是这些吗?”

“还有你说顾家还不到穷得揭不开锅,我相公下作,难道只有穷得快要死了才能出来赚银子吗?我相公既不偷又没抢,成日里挑灯写字,赚得每一个铜板都是辛苦钱,他不靠阿娘白养、不好吃懒做,有汉子该有的担当,怎么就下作呢?!”

方舜举哑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好半晌他才开口:“你、你个乡村野夫懂什么!”

顾昀川脸色铁青:“我劝你慎言!”

方舜举一怔,这是他与顾昀川同窗数载,头一回见他真的动怒,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涨红:“失言。”

见二人没有应声,揖了一礼,转身走了。

街巷依旧熙攘,铺子里仍然热闹,店伙计还在高声招徕客人,这门口的一隅,无人在意,只有顾昀川许久都没有缓过神。

沈柳坐下来,抠了下衣边:“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顾昀川轻轻垂眸,他心里有片海波涛汹涌,可面上还是一如往常地平静,执起筷子给沈柳拌了拌面:“都坨了。”

“哎呀!”小哥儿忙低头吃了一口,“可不能浪费。”

方才的事,谁也没提,吃过饭,两人又逛了会儿铺子,给阿娘和宝妹买了糖酥饼。

眼瞧着到秋了气候冷下来,顾昀川又带着沈柳买了香膏,小小的白瓷罐里装着乳白的膏体,飘着股淡香。

沈柳没用过这东西,以往天冷了,脸上起皱,都是拿热水温温脸,实在受不住了,就用指头尖刮一点猪油抹一抹。

店伙计给他介绍的时候,他还不晓得是做什么用的,只觉得好香,抹在脸上好舒服。

顾昀川给阿娘和宝妹也各带了一罐,用布裹起来,放到了竹箱子里。

东西买的差不多了,两人起程往回返。

这若是放在往常,顾昀川多是到街口搭一段顺道的便车,只是这种车不多好等,又不送到门口,他现下带着沈柳,干脆多花了两个铜板雇了驾牛车。

车夫轻抖了抖缰绳,车轮滚起,扬起泥尘。

到家时,天边已经起了云霞,火红火红的很是好看,群鸟归林,炊烟袅袅。

两人走进门,赵春梅正在灶房做饭,顾知禧端着干净碗筷出来,瞧见人忙喊:“阿哥、哥夫回来了,一会儿就吃饭了!”

顾昀川应了一声,先将箱子拎去书房,沈柳便跑过来帮忙干活,他洗了把手,就听赵春梅道:“玩得高兴吗?”

“高兴!”沈柳脸上泛起红晕,不待人问先说起来,“和相公去吃了面,买了糕饼,可高兴了。”

赵春梅将炒好的菜装进盘子,浅笑道:“高兴就好,娘趁这工夫,把衣裳裁出来了,吃完饭你到娘屋里瞧瞧大小。”

沈柳捣蒜似的点头:“嗯!”

桌上摆好了饭菜,一锅清粥,一笼素包子,再加一盘刚出锅的地三鲜,土豆、茄子都是顾昀川早晨从地里摘回来的,根上还挂着泥土,很是新鲜。

待顾昀川落座,另三人已经盛好粥等着了,他将一提纸包放在桌子上:“买了些糖饼,给娘和宝妹打牙祭。”

顾知禧眼睛亮晶晶的,咽了口唾沫,赵春梅忙将纸包放到了一边:“先吃饭,等下吃甜了要腌心。”

“好嘛。”小姑娘委屈地应了一声,就见桌面上还放了两个白瓷罐,她拿起来,“阿哥给买香膏了?”

“你和阿娘一人一个。”

顾家虽不阔绰,但在镇子上住着,许多物件都是见过的。

顾知禧小那会儿,赵春梅用猪油熬白芷、杏仁给她涂脸,待长大些了,阿娘觉得小姑娘得仔细着脸,每到秋冬,就会上铺子给买一小罐的香膏,省着些用,正好能用到来年开春,天暖起来。

小姑娘满心的欢喜,赵春梅看一眼顾昀川:“你就知道惯她,眼下都没心思吃饭了。”

顾昀川浅笑着说:“那下回等吃过饭了再给她。”

入了秋,天都黑得早了,边桌上放着盏烛灯,火光轻晃,映得一室温暖。

赵春梅给沈柳夹了个包子:“白菜的,拌了猪油,快尝尝。”

赵春梅蒸包子时,顾知禧在灶房里看火,包子出锅了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个,烫得龇牙咧嘴也要吃完。

她那会儿就想着沈柳了,这乖儿要是在家,肯定和宝妹坐在一块儿看灶火、吃包子。

沈柳低头咬了一口,虽然是素馅儿的,可白菜里裹着猪油,快香掉眉毛了:“好吃。”

“我也觉得好吃。”小姑娘吸溜了口粥,头都没抬。

赵春梅给她夹了筷子菜:“馋猫似的,就没你觉得不好吃的。”

几人都笑起来,映着暖黄烛火,一家子其乐融融。

吃过饭,天色已经黑透了,夜里起了风,冷得人直搓胳膊。

沈柳跟赵春梅进了屋,桌子上正摆着快改好的衣裳。

学子大多穿长衫,顾昀川也是如此,可平日穿不多方便,赵春梅就给改成了长袖衫和束口长裤,本来挺宽大的衣裳,这么一改竟然很是合身。

赵春梅两手将衣裳拿起来:“川儿这衣衫太长了,娘就打这里裁开了,这么一改你看,上衣留出一拃长,干活儿也方便。”

衣裳只裁出了个大概,还没细致缝,赵春梅拿到沈柳胸前比了比:“正正好好的,你瞧瞧。”

沈柳将衣裳捧进怀里,他嘴笨,说不出来啥,只感觉在这旧衣裳里能看到顾昀川以前的样子,他十几岁时就已经这般高了。

小哥儿眉眼弯弯:“阿娘,我喜欢。”

*

沈柳出来时,灶房里水声噗噗作响,顾知禧正用葫芦瓢将热水舀进盆里,看他过来:“哥夫,水给你烧好了,是先洗漱还是先给阿哥倒水?”

“放着我来弄吧,怪沉的。”沈柳快走了几步进门,将小姑娘手里的瓢拿过来,“我来收拾,你回屋歇吧。”

顾知禧点点头,正要回房,忽然又退了回来,她凑到沈柳边上:“哥夫,咱俩啥时候给小鸡崽搭窝呀?柴房快住不下了。”

本来也不是多麻烦的事儿,只是阿娘说这小鸡崽是她同哥夫一块儿冒着大雨抱回来的,搭窝的事肯定要知会沈柳。

“我将石块子都背回来了,就等你空了垒鸡窝呢。”

“石块子都背了?得好沉吧?”

“还成,我分了好几趟,倒也不多累人。”

今儿个日跌阿哥和哥夫去了书铺,阿娘在屋里改衣裳,她干脆就上山捡石块子了,顺道又捉了蚂蚱。

倒不多累人,只是日头晒得慌。

沈柳舀了瓢冷水进盆子里,用手试了下水温,他端起来:“那明天吧,吃过饭一早就去。”

“好。”

小姑娘看沈柳又烧起锅水,看样子方才的那盆是给阿哥的。

有哥夫在,她不多担心,拿上烛灯回了房间。

这几天冷下来,尤其到了夜里,起一片薄雾。

卧房里早早关了窗子,烛火光幽微,顾昀川松了发髻,披着件褂子正在看书,听见开门声,缓缓抬起了头。

都不待沈柳说,他便自觉挪到了床边上。

许是上回已经坦诚相待,顾昀川没再提不让碰腿的事,沈柳帮他将裤脚挽起来,他也只是不自然地皱了皱眉头。

水温正好,整条腿都暖和了起来。

顾昀川看着沈柳,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过来。

沈柳本想端好水就去灶房洗漱,可还是听话地坐到了边上,两人挨在一块,腿碰着腿,叫人脸红。

一阵窸窣碎响,顾昀川侧过身,将个钱袋子递了过来,沈柳一怔,双手捧住了:“这是……”

“咱房里的银子,今天周二爷给了工钱,除去晌午吃饭、糕饼和香膏,还剩下五百四十文,加上之前的余裕,都在这里了。”

沈柳睁圆眼,瞧一瞧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又瞧一瞧顾昀川:“干啥给我呀?”

顾昀川看着小哥儿惊诧的脸:“都做人夫郎了,也该学着管家了。”

沈柳瞧着男人笑意盈盈的眸子,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顾昀川伸两指在他眼前晃了下:“傻了?先去数数。”

本来还想去洗漱的小哥儿这下给绊住脚,拿着钱袋子到边桌去数。

哗啦一声倒在桌面,沈柳看地眼睛都直了,铜板里混着碎银子,他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地点,脸上都泛了红光。

借着柔和的烛火,顾昀川看着小哥儿认真的侧脸,亮晶晶的眸子,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

忽然,沈柳回过头:“要给阿娘些吗?”

“这个你来定。”

“我来?”

沈柳有些无措,他从没经手过这些钱,心里打怵,就听顾昀川道:“以往赚了工钱,会给阿娘一些,她多是不收的,等到逢年过节吧。”

沈柳点点头,他将银子挑出来,想着和之前的那五两放到一块,剩下的留作平日的花销,又数出一百文,装进钱袋子里,走回床边,放到了顾昀川手上:“你出门在外,不能没有傍身钱。”

顾昀川看着手里的钱袋子,垂眸笑起来:“多谢夫郎。”

他声音低沉,听得沈柳耳根都热起来,结巴道:“你、你洗好了就先歇,我去洗漱了,回来给你倒水。”

“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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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多谢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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