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川没说话,赵春梅拿不准他的主意,温声道:“苏家固然好,可他们瞧不上咱顾家,就算找上门给人换回来了,也是落一身的埋怨,才开头日子就这么难过,往后有的糟心的。”
“娘和宝妹都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不管是啥样的娃儿,只要对你好就行,我今天瞧着这小哥儿,很是听你的话,往后有商有量的,日子才好过……”
半晌后,顾昀川开了口,自己都没察觉地轻勾了下唇角:“我觉得他挺好的,乖巧听话。”
赵春梅有些意外,她忙说道:“你若觉得行,娘也同意,这娃儿一看就是老实孩子,娘瞧着也高兴,只是苏家这事做得太不上台面,这么埋汰人,我心里憋着气,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算了。”
顾昀川点了点头,道:“两家说清楚也好,往后……少些纠纷。”
*
白云镇后山,是一片挺茂密的树林,古木参天,树冠层叠如云海,有各色鸟儿自树枝梢头展羽,叽叽喳喳地啼叫。
这时节,正是果子长势好的时候,又大又甜,有不少人家背着小筐,到山里摘了吃。
沈柳和顾知禧到林子边的时候,有几个相伴而行的妇人正拎着小篮子回来,隔着老远就打起了招呼:“哎呦,顾家小妹,这位是谁呀?”
都是乡里乡亲的,顾昀川成亲的时候她们也都在场,这般问就是想顾知禧介绍人了。
沈柳怕生,他打从跟着顾知禧出门开始心里就直打鼓,昨儿个顾昀川还说要他一块儿去苏家的,他既然要退亲,干啥还让他出门啊。
这下遇着相熟的婶子,他都不知道咋说。
顾知禧倒是大大方方的:“这是我哥刚娶回家的夫郎,我哥夫。”
几个婶子笑起来:“才娶回家也不让人歇歇,就带出来了?”
“摘了果子就回,不累着人。”顾知禧见沈柳躲她背后不出来,明明比她还高半头,却可容易害羞,她拉人到前面,给他介绍,“这是秋婶子,她家和咱家隔两道街,就刚路过的那片油菜地就是她家的。”
“这是王家嫂嫂,做绣活可好了,到时候你生小娃娃了,找嫂嫂帮忙绣小老虎。”
“这个是云婶,家里卖酱料的,下回阿娘要买酱,咱俩一块儿去呀?”
她小嘴叭叭个不停,沈柳就在边上挨个叫人。
婶子们笑着应,又细细地打量他:“这哥儿咋这瘦呢?气色也不好。”
这话儿沈柳会答,之前苏青岚被禁足,苏家对外称他病了,他抿了抿唇:“前阵子生病,这才瘦下来了。”
“那回头可得好好养养。”妇人打筐子里挑出最大最红的果子塞进沈柳手里,“出来没带啥好东西,你吃果子,甜嘴儿。”
沈柳还没进林子,怀里已经捧了一把果子了,他脸上热、心里头更热:“谢谢婶子。”
“这谢什么啊,得空了,来婶子家里吃饭。”
妇人们还得赶回去做活儿,说了几句话就回了。
沈柳将果子放进小筐子里,背上肩,脸上红扑扑的,他想着,这镇子可真好啊,婶子们好,顾家人好,顾昀川……也好。
俩人继续往林子里走,因着是山脚下,越往里面地势越高,古树的老根相互交错,风一起,一股子泥土味。
等瞧见密密实实的果子树,都快到半山腰了。山上风大,吹动得树枝沙沙响,连着梢头的果子都跟着晃。
沈柳将筐子卸下,把长杆拿出来,又将上头裹着的厚厚白布取了,露出里头的弯头镰刀。
这镰刀虽然开刃,但是不多锋利,也不知道是长久没磨了,还是怕小姑娘拿着碰伤了。
沈柳小时候也和村里孩子们一块儿打过果子,可只用一根长竹杆,这样式的还是头回见着。
顾知禧看出来他疑惑,解释道:“这是阿哥弄的,他说方便些。”
沈柳点点头:“是好方便。”
“那哥夫我来打果子,你在树下头捡。”
沈柳听她安排,将杆子递了过去。
俩人头一回一块儿干活,却配合得很是默契。
顾知禧一看就是常来打果子的,杆子又长又沉,她就两手握紧了,眼睛紧紧盯着梢头,拿镰刀头狠力一割,小臂来长的树枝子就哗啦啦掉了下来。
沈柳猫腰到树下头给整条枝子都拖到边上,将果子一个一个的摘下来放进小筐子里。
山风吹过的叶子,有股子清香味,日头晒过的果子,通红通红的泛着甜。
没多会儿,筐子就给塞满了,顾知禧将竹竿扔到地上。
沈柳刚想把筐子背起来走,顾知禧却喊他先放下:“东西放这没人拿,咱俩上山头啊,那景色好看。”
沈柳将信将疑地把筐子放好,小跑几步跟了上去,刚到顾知禧跟前,小姑娘就把手里的果子递了过来,她咧着嘴笑:“这俩最红,咱俩上山头吃。”
其实也不是山头,而是半山腰突出来的一块儿巨大岩石,长年累月被风雨侵蚀,斑斑驳驳。
俩人坐在岩石上,顾知禧抬手指了指,沈柳放眼望去,就见层层叠叠的树林尽头,是一片金黄的油菜地,过了油菜地……是顾家。
“小时候阿哥总带我到山里摘果子,我俩就坐在这块儿往家里看。”她笑嘻嘻的,可眼睛里却有说不出来的伤感。
沈柳不会安慰人,将果子擦擦干净递到她跟前。
俩人便靠在一块儿吃果子,日光充足、雨水丰沛,果子水分十足,咬上一口,汁水就顺着手腕流了下来,沈柳怕弄脏衣裳,赶忙擦胳膊。
顾知禧帮着一块儿擦,汁水弄了满手,她咧嘴一乐,又反手擦到了沈柳脸上。
俩人嬉嬉闹闹了半天,玩儿累了,竟是连蝴蝶也不想捉了,眼看着日头高悬快正午了,便商量着回家。
这小竹筐是不大,可装满了也沉甸甸的,沈柳虽然瘦弱,到底是个哥儿,他背上筐子,顾知禧便拿了竹竿子,也算是分工得当。
正午时分,家家户户都在做饭,铲子打在锅壁上噌噌的响,香味飘到了院墙外。
俩人走到家门口,还没进大门,隔壁的吉婶就出来了:“你俩回来啦,你阿娘和你阿哥出门了,叫你俩中午来我这吃。”
“出门了?”顾知禧心里直嘀咕,他阿哥腿坏了后,惯不爱出门,看了看关起的大门,忙问道,“婶子知道他俩上哪了吗?”
“说是上苏家了。”
“上苏家了?”顾知禧诧异地看向沈柳,“回门了?那咋没带上我哥夫啊?”
“那不知道,你阿娘只说叫你来我家吃饭。”吉婶抬手叫俩人进门,“家里做的打卤面,正吃着呢,赶紧过来。”
两家住得近,总相互帮衬,吉婶家大闺女已经嫁人了,家里还剩个小小子,农忙时候照顾不过来,总放到顾家来玩。
顾知禧便也不推拒:“哎,我放了果子就来。”
沈柳打听见吉婶说顾昀川去了苏家,就开始心绪不宁,他心口砰砰砰跳地厉害,像是快要死过去了一样难受。
去了苏家,该是去退亲了,等回来了,他就得走了……
他身上发僵,站在大门口动也不知道动,还是顾知禧回头叫他:“哥夫,进门呀。”
他应了一声,跟着进了门。
顾知禧将竹竿子靠放到自家院墙边,又从灶房里拿了个小筐子出来:“哥夫,果子帮忙拎过来呗。”
叫了几遍都没听见回应,沈柳就像块木头似的站在院子里一动也不动。
顾知禧不知道他怎么了,只好自己走过来拎果子:“哥夫,你是不是饿得迷糊了?要不先上婶子家吃饭,我这收拾了就过去。”
沈柳这才自昏沉里抽回了神:“啊……走神儿了,我来拎。”
顾知禧将果子分出小半筐来,和沈柳一并拎到了吉婶家:“婶子,刚从山里头摘回来的,挺新鲜的,给小弟甜甜嘴。”
“正好正好。”吉婶欢喜的接过去,“你弟成日里吵着要喝甜汤呢。”
他俩过来得晚,家里男主人已经去做工了,吉婶也吃好了饭,就剩下小儿子郑虎还坐在饭桌前吃面,卤子汤多,弄得一嘴花。
他见顾知禧和沈柳过来,忙起身到灶房里拿了两只干净碗。
吉婶给两人留了面条,在冷水里浸着,就是眼下吃,也还劲道。
她接过郑虎捧过来的碗,各盛了满满一碗的面条放到俩人面前,又将单留出来的卤子递过去:“早上才炒的,加了仨鸡蛋,你俩尝尝好不好吃?”
夏天就得吃打卤面胃里才舒服,顾知禧舀了一勺卤子,用筷子拌拌开。
大酱是新鲜黄豆发酵的,一股浓浓的豆香,再配上鸡蛋和青椒碎一块儿炒过,既有鸡蛋的软嫩香甜,又有青椒的爽脆可口,鲜香浓郁,很是下饭。
顾知禧吃得头都不抬,可沈柳心里头有事儿,明明已经饥肠辘辘,可却还是吃不下面。
他不想让人瞧出来,往嘴里硬塞,可心里头发苦,眼睛红了一片。
就在顾知禧吃第二碗面的时候,外头起了动静。
吉婶正打算去瞧瞧,沈柳已经站起身跑了出去。
“这小哥儿咋这么着急啊?”
顾知禧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唔……他找我哥去了。”
吉婶捂着嘴偷乐:“哎哟这黏糊。”
沈柳跑到门口,赵春梅和顾昀川正回来。
日光金灿灿的落在顾昀川身上,让人移不开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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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打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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