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顾昀川先开的口:“吃好饭了?”
沈柳咬了咬嘴唇,轻轻点头:“吃好了。”
“那回家吧。”
“宝妹还没吃好,我等等她。”沈柳跟着赵春梅的叫法,也亲亲热热地叫顾知禧的小名,他声音本来就软,这会儿听起来,黏黏糊糊的。
明明不是在叫自己,顾昀川也听得脸热,他“嗯”一声,进了大门。
沈柳又返回隔壁院里,顾知禧抬头看他一眼:“哥夫咋回来了?”
沈柳心里清楚,只要他回去了,只要顾家的大门关上了,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他想着,就不该让瞎子看过太阳,不该让他在顾家待过这些时日,这样他就不会这么难以忍受,他就还能回到之前那种孤苦伶仃的日子。
沈柳坐到顾知禧边上,小声道:“我等会儿你。”
顾知禧还没说话,边上的吉婶先开了口:“就隔壁住着,还来回等啥。”
顾知禧笑得眉眼弯弯:“我哥夫害羞,不想让我瞧出来他惦记我哥。”
“我……不是。”
顾知禧吃好饭,和吉婶又唠了会儿嗑,才和沈柳一块儿回了家。
俩人处了这小半天,感情已经很好了,小姑娘说:“娘做的甜汤可好喝了,待会儿你尝尝。”
脚才踏进门里,堂屋就传来一声:“宝妹,把门关上。”
顾知禧一愣,大白天的咋还关门呢……可还是听话的将大门关好,又用门闩插牢了。
赵春梅和顾昀川都在堂屋里,瞧样子,已经等了挺久了。
顾知禧跨进门:“阿娘、阿哥,你俩怎么坐在这啊?”
顾家的堂屋是整座房舍最大的一间屋子,堂屋正中央挂着匾额,上书“承志堂”,两侧柱子上是木刻的对联,还是祖父顾到源在世时候写的,对联中间是顾父顾宴画得云鹤山水图。
再前面是一张条案,上面放着两只青花瓷瓶,条案前是八仙桌,两侧各放着一把太师椅。
而今,赵春梅正坐在主位上,她说:“有点事儿说。”
看这架势,顾知禧也不由得严肃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昀川,见人偏了偏头,示意她坐到边上来,她“哦”了一声,在顾昀川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沈柳在门口踌躇了许久,蹭着门框迈进了门,却再不敢往里头进了。
他缩着肩膀,局促不安地站在门边,两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那么慌乱。
赵春梅知道沈柳胆子小,她有意将声音放得轻些:“小柳,是叫小柳吧,你别站在门口啊,过来些。”
沈柳心跳如鼓,咬了咬嘴唇,往前走了两步到堂屋中间,却是没敢落座。
闻言,顾知禧皱了皱眉毛,她看看沈柳又看看赵春梅:“阿娘你叫的谁啊?我哥夫不是叫苏青岚吗?”
堂屋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好半晌后顾昀川才开了口:“今天我和阿娘去了趟苏家,把话都说清楚了,也省得日后纠缠,算不清账。”
沈柳虽然早从吉婶那知道了这些事,可真从顾昀川口中听到了,心里还是忍不住一紧,他不敢抬头,手指头绞得死紧,下唇被咬出一条血线。
顾昀川继续道:“既然不是苏青岚,和苏家的婚事便该不作数了。”
他话音刚落,顾知禧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他不是苏青岚?”
赵春梅看她急慌的模样:“小声些,隔壁都要听见了。”
顾昀川却侧了侧身:“不碍事,反正以后也都是要知晓的。”
沈柳一直没有说话,他头垂得很低,快要埋进胸膛里,一双本就瘦弱的肩膀缩在一起,不住的颤抖。
是了,不作数了……本就是假的,而今已经说清楚了,不作数了。
顾昀川唇线拉得平直,手握住太师椅的扶手,沉声说道:“我和阿娘本意是将礼金和聘礼一并带回来,苏家不想事情闹得难看,都换成了银子。”
他看向站在堂屋中间的沈柳,小哥儿肩膀抖得厉害,那样子,该是在哭吧,可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让人看了心疼。
顾昀川喉咙发紧,顿了顿继续道:“两家结亲的事是一早就定下的,苏家不想背上食言忘义的骂名,同我们商议,对外就说本来定好嫁进来的就是沈柳,是苏家的义子,两家还是亲家,这事儿便算过了。”
赵春梅看沈柳一直垂着头,轻声道:“小柳啊,当时只有我和川儿在,事情发生的突然,没和你商量就定下了。往后就对外头说,你是苏家的义子,本来娶的就是你,你也还住在顾家,这样行吗?”
好半晌,沈柳都没说话,只有肩膀抖得越来越厉害。
赵春梅以为他不愿意,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到他面前:“乖儿,你若是愿意,就喊我声娘,若是不愿意,就住到西屋去,我们对外还是和人说成亲了,只是过个两年再和离……”
顾家书香门第,即便落破了,也不做强人所难的事,这决定,是赵春梅和顾昀川回来路上说定的。
顾昀川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耐得住性子的人,毕竟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他从来心如止水、不急不躁。
可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看着沈柳,握着扶手的指尖却越收越紧,紧得令他心焦。
忽然,那小哥儿抬起了头,一张瘦得没几两肉的小脸上泪水纵横,实在难看。
沈柳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扑进赵春梅的怀里,他紧紧抱着她:“娘……”
赵春梅拍了拍小哥儿单薄的后背,哑声应:“哎。”
顾昀川这才轻轻呼出口气,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松开了紧握的手。
事情就这般定下来了,只是赵春梅还有话说,几人便还留在堂屋没走。
本来皆大欢喜,可也不知道哪儿惹了顾知禧生气,她气鼓鼓地嘟个嘴,却还贴心的把座位让出来,自己坐到对面去了。
沈柳眼睛肿得核桃似的,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顾昀川旁边的椅子里。
赵春梅瞧着几个孩子,心里头就舒服,她转回身将八仙桌上的包袱解了开来,里头竟是白花花的碎银子。
赵春梅笑着道:“方才说了,苏家将礼金退还,聘礼折成了银子。”
还去和几个亲戚借的,剩余的银子足足有三十八两,赵春梅将这些银子分分好,留了二十两做家里的积蓄,已经包好收了起来,往后有个啥事,也好应对。
家里平日的吃穿用度、看病买药都得花钱,她又留了七两做日常用。
还剩下十一两,赵春梅看向顾知禧:“宝妹也快十五了,到时候嫁人得备着嫁妆,这里头六两留着给宝妹。”
镇子上姑娘嫁人,多得是只收聘礼不出嫁妆的,就算出了,一床被子并几件衣裳,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赵春梅想的周全,生怕姑娘受委屈,给银钱已经预备好了。
顾知禧却皱紧了眉头,她鼓着脸:“我都说了,我不嫁人。”
“傻话。”赵春梅看一眼顾昀川,“你哥还要不着你伺候,净说些没边没际的话。”
见顾知禧撅嘴不言语了,赵春梅继续道:“里头还有五两给川儿和小柳,也算是成亲的压箱钱。”
闻言,顾昀川忙道:“娘,不用,我们平日都是吃家里,自己花不了多少钱。”而且他近日也卖了些字画,有些余钱。
“又不是给你的,人家小柳嫁过来,无依无靠的,总得留些银钱傍身呐。”赵春梅看去沈柳,伸手招呼他过来领钱。
沈柳不敢动,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而且他一个嫁过来的哥儿,咋好拿顾家这么多钱,他还不起的。
沈柳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昀川,寻问他的意思,许是要同他说话,男人微微侧过身,挨得很近:“叫你呢,去拿吧。”
沈柳抿了抿唇,好半晌才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到赵春梅跟前将银子捧进了手里。
那小心的模样,像只护蛋的老母鸡,顾昀川用余光瞧他,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唇边。
见人回了座位,顾昀川才伸手进衣服里,将个小布包拿了出来。
里面是一只银镯子和一柄雕花的银钗,他道:“回来路上买的,宝妹过来拿镯子。”
顾知禧本来还气着,这会儿听见叫她拿镯子,忙起身跑了过来,她伸手接过,左右地瞧:“这镯子可真好看,谢谢阿哥。”
顾昀川又看去沈柳,伸手将银钗递了过去:“你的。”
沈柳不敢置信:“给我的?”
“嗯,一人一个。”
沈柳双手接过银钗,肿得核桃似的眼睛就离不开了,不大的小脸儿上终于漾起了笑。
*
顾家大门又重新打开了,夏风卷着花香温柔地吹来,拂得人脸上痒痒的。
顾昀川回了房间,顾知禧在院子里洗果子,沈柳走过去蹲在她边上,轻声道:“我和你一块儿洗呗?”
顾知禧看他一眼,鼓着个小脸儿不理人,她还气着。
沈柳本来就胆子小,见顾知禧这样,更不敢帮忙了,只小声说:“对不起。”
其实打听了阿娘说沈柳的身世,知道他过得这般苦,顾知禧就已经不怨他了。
可她还是气的,阿哥和阿娘都知道了,就瞒着她,而且她还和沈柳一块儿摘了果子呢,他也不告诉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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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苏家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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