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有的手毫无防备地落了过来，轻轻盖上谢书情的双唇，一片温热落在脸颊旁，连带着掌心那些生来带有的纹路，一并落在唇上。
江无有将一根手指放靠在自己嘴边，做出噤声的动作，目光往门外送去——
门外有人。
果不其然，见屋内倏地安静后，房门被轻轻叩响。
“三位贵客，掌柜的让我给诸位送些‘日月酿’来。”
谢书情默默推开了捂住自己的手。
“请进。”
门开，正是方才那位送他们到房间来的侍从，手中抱着一瓶玛瑙点缀的金玉酒壶，他将壶放到丝绒桌上后，将腰弯了又弯，才怯生生道：“客官，这是我们鬼门客栈的招牌，寻常并不做售卖，掌柜重视诸位，念及此行路途遥远辛苦，特命我送来接风洗尘。”
说罢，侍从将日月酿顺势倒入了一并带来的小巧金杯中，恭敬推到三人面前，做出邀请的姿势，而后礼貌退出门去。
三人望着酒杯，又面面相觑。
“哥......她这是，什么路数？”堂惜端着酒杯左瞧右瞧，着实没看出这酒中有何玄机，纵是器具，也确实没有沾染半分毒的痕迹。
谢书情端量着那杯金酒，一番沉思后着实没看出个什么名堂，却想得喉头干涩，随手端起了原先的白玉酒杯，刚放到嘴边，手却堂惜猛然顿住，他问：“怎么了？”
堂惜将酒杯拿到嘴边轻嗅，立马便明白了这其中暗藏的诡计。
“雕虫小技......”堂惜鄙夷地看着那杯酒。
“这杯酒，可不是针对我们的。”堂惜将目光移到了江无有身上。
看见的又是他一脸无辜的模样：“这......与我何干？”
堂惜将面前白玉中的酒液倒入了金杯中，两者混合一起，顷刻间，杯中的酒开始回转变化，从最中亮起一点犹如星点的光辉，而后扩散至整个酒杯，仿若一团火焰在生长。
江无有看到此，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认同地说道：“好吧，我懂你意思了。”
谢书情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招数？”
堂惜指着那杯酒，解释道：“这法子，在外边，那可是毁人道心的利器。”
谢书情：“还有这般厉害的毒？”
堂惜摇摇头：“不是毒，是——”
“春药。”
堂惜一句话，把一屋子又说得一言不发。
谢书情看了眼身旁的江无有，眼神扫视一番后，结合起方才江无有那番话，二人此前既已相熟，这一切似乎也不无道理。
他磕磕绊绊道：“凭他这张脸，被沈颜肖想看上的话，倒也，情理之中。”
实在不行，只能劝她委身一下，换他们此行一个方便。
江无有被他这番言论直接给气笑了，说：“你们一个个想什么呢。”
堂惜歪着头：“不是吗？”
“当然不是。”江无有无奈地撑着脸，接起先前谈论的话题，“我与沈颜，并不交好。”
“方才，大家进鬼门关后，可看到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了。”
谢书情记得，当时那些沙土坍塌后，千百条沟壑显现在枯寂单调的沙漠中时，场面蔚为大观，着实叫人很难忘记。
“当然，我先前便注意到了。”谢书情说。
江无有道：“这些沟壑，并非一直就有，也不是自然形成，从前的廊西一带，是切实一望无垠的沙海，此地有一生灵，名曰‘地鱼’。你先前所召唤的那些地龙，前身便是这东西。”
这来历谢书情倒是第一次听说，因为这些技能都是穿过来后直接从角色身上继承过来的，很多时候，他并不清楚本质的来历和缘由。
江无有继续说：“鬼门关的形成，和这些地鱼脱不了关系。它们本是天外冰川的生灵，但不知什么原因，逃窜到了此地，这种生灵的脊骨，是修道者可望不可求的上乘材料，因此，那时候吸引了一大批修仙者对此趋之若鹜。”
“这地鱼，本是可以自修成仙的灵物，通晓一些人性，一些心存不轨的人发现这点后，便以此想出法子，捕猎地鱼。”
谢书情问：“什么法子？”
“活人喂养。”
一旁身为医者的堂惜听到这话，心下一惊，满脸愤然：“荒唐！这是什么狗屁法子！”
江无有仍是一脸淡然：“那些人会引诱初入廊西的修道者，把他们作为喂养地鱼的生肉，地鱼长时间受一人投喂，久而久之，便会对其产生信赖，这时候，就是这群人捕猎收网的时刻。”
谢书情听着，只觉胆寒。
“这群捕猎地鱼的人，称自己为‘沙渔’。”
“噗——”谢书情一口茶水没含住，喷了出来，“鲨鱼？”
江无有不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有何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谢书情撑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夸张。
“我是想说，沈颜当初，便是‘沙渔’之一。”
谢书情听到这话，一下收回了笑容，严肃起来：“当真？”
江无有肯首：“当真，所以我杀了她。”
他说这话时，面色毫无波澜。
“但她逃了。”
谢书情佩服他这人对生死好似从来便是置之事外的态度，询问道：“后来呢？”
江无有语气顿住，沉思后，说，“我将廊西地界的地鱼全部赶回了天外冰川，剩下不远走执拗到底的，一并杀了。”
说到这儿，他又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唯独有一只，彼时它身怀六甲，加之食人数量不多，我出于怜悯放过了他一马，只要求它事毕后立即赶回天外冰川，不可作恶。”
“她回去了吗？”堂惜好奇地询问。
江无有摇头。
“死了。”他说得冷冰冰，“被族群撕咬蚕食，血肉不留。”
堂惜震惊着：“怎会如此......”
“那些赶回天外冰川的地鱼，带着族群突然折返廊西，要找我寻仇，第一个报复的便是从我手中留下一命的这条地鱼，结果死后，电闪雷鸣，我第一次看到生灵，以白骨之身成仙。”
“白骨成仙......”谢书情不禁惊叹，但他脑海中，很快闪出一段介绍词。
【青髓灵骨：传说中天外冰川产物，却未有人在冰川中成功寻得，或以魂飞升后所留躯体，可作冶炼材料。品级：金】
谢书情当即联想到了江无有那柄威力非凡的法宝——白骨，不禁隐隐有了猜测，他问道：“难不成......你的那把剑......”
江无有沉吟片刻后，说：“地鱼以鱼身飞升为龙，从此后，世间再无地鱼，只有地龙。”
“她的脊骨，当做谢礼送我作为了法宝。”
他补充说：“进鬼门关后所见的那些沟壑，便是彼时我用白骨一剑斩之，尽数清缴了此地地鱼。”
原来，当时那些看似纵横排列，实则无序的沟壑山谷，竟是江无有当年杀地鱼所留下的痕迹，难以想象，那一剑当时到底有多大的威力，才能将痕迹留存至今，形成这谈之色变的鬼门关。
谢书情已经探不透他的底了。
“我还有个问题。”谢书情问道，“这沈颜后来，是如何回到此地开鬼门客栈的。”
江无有说：“老实说，我并不知道。”
“她曾因得到地鱼脊髓修为飞速增长，再次回到廊西后，便扎根开了这间客栈，那时我因被仙门百家所仇视而抽身不空，没能及时制止，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因师尊的事我不得已闭关山门，此行，我亦是初访。”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他要给你下这欢好之药了。”谢书情突然提起最初的话题。
江无有来了兴趣：“为何？”
“仙门毒药，于你，应该再无作用了。”谢书情一字一句，说得十分真切，“你飞升过。”
江无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朗声笑起来，笑够了，才摇着头嘲笑他的异想天开：“书情啊书情，你见过谁飞升了还天天住山旮旯？”
这话说得，好像也没错，毕竟飞升后就是要位列仙班，担起仙职的，每日事务说不定比人间还繁忙，怎会各个如江无有这般闲散，逗留在人间。
但谢书情本意也只是想诈一诈他，除非仙体，哪怕化神都不能完全对仙门毒免疫，而这情好之药，却非毒，即便是仙体若不自行干预也会受其影响，而这下毒之人，必是知道下毒伤不到江无有，才用此物。
只要江无有一喝下金杯中的酒，两种酒混合便会因此出糗。
“没这么复杂。”江无有突然道，“沈颜这人，单纯有些恶趣味罢了。”
简单直白的回答，让谢书情方才内心的一通势如水火的分析，变成了一盘大白菜，生硬无用。
堂惜这次竟然对此也表示了赞同：“据我和她做过的几次生意里来看，或许是真的......”
好吧，这个逼装得实在失败......谢书情拿起筷子，默默夹菜。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身影。
谢书情眼疾手快，拿起筷子飞出去，从堂惜身侧擦过，在琉璃窗上留下了一个破坏美感的窟窿。
随着“咵啦”的琉璃碎裂声，墙下有什么重物一下坠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书情急忙飞身过去，推开窗户查看情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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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剑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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