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浮岛》

细雨纷纷,仿佛为整个世界都笼罩上了一层薄纱。

乱步和夏希与工藤一家一同驱车前往乡下不知名的老宅。随着车窗外场景逐渐由高楼大厦转变为他更熟悉的乡间小道,自那时起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绪也逐渐平和起来。

雨水的味道里混合着泥土与青草,湿润的土壤冒尖的青芽星星点点。

工藤优作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妻子来拜访江户川警部一家,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天。

“到了!”远处隐约出现房屋的轮廓时,少年的眼神一亮,拉过身旁少女的手激动而又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的整个世界一一介绍给新的家人。

“小朋友们,可以下来啦。”工藤有希子眉眼弯弯。

再次来到故地,这里仿佛什么都没变一样,就像她当年和妃英里争夺“帝丹公主”的称号时候,请表姐平井为自己评理,结果最后却输在了毛利小五郎未投出的一票上那样。

望着这栋很久没人打理房子,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笑得明媚的少女,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湿漉漉的空气中,绿叶,薄雾,和这栋将永远停驻在岁月里的房子。

打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工藤新一实际上对这样的场景有些许期待。

乱步兴冲冲地拉着她的手进屋里去,这间乡下屋子的小主人回家了,并不熟练地模仿着记忆里父母的模样做出一副主人家的样子:

“请进——”

鞋子上沾染了不少泥巴,一不小心就在湿滑的地上留下了印记。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想着他的爸爸,抱着他不肯放下,下雨把他的大衣扬起来为小小的自己遮雨,父子俩在雨水中踩了不少泥巴,为此挨了好一顿骂。

天还没完全暗下来,爸爸在客厅看第一现场新闻,妈妈在厨房剁菜,汤咕噜咕噜地炖着,他甚至会偷偷溜进被窝睡上一小会。

灰尘蒙在爬满青苔的地板上,一只褪了色的小黄鸭孤零零地躺在浴缸的一角,以前他可以一整个人缩进里面,伸手就够得到这只小鸭子。

夏希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情景——一个小男孩头上顶着可爱的鸭子,被母亲压着洗头洗澡,泡在浴缸里伸出双手,自由的像只小鸟。

他的爸爸世界第一厉害,嗯,妈妈也世界第一厉害!即使是他这个笨小孩,也能够被接纳。就是爸爸老是不遵守承诺。

【“乱步,今天学了什么?”笑嘻嘻的男人顶着一身风尘冲进他的小房间,用带着胡茬的脸故意蹭着他的手。

那个在探案上无往不利的警探此时却献宝似的从身后掏出了一只圆滚滚的小黄鸭:

“喂,还在生爸爸的气呀?还在生气呀?对不起。你不开心,我送个小鸭子给你。……”

他偷偷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睁眼了一瞬间又赶忙闭上。

妈妈在他耳边偷偷说着话:

“爸爸走啦!可以来拿小鸭子了!”

睁眼看到的却是爸爸的脸和笑的肚子疼的妈妈。】

妈妈永远最聪明,是全家人最聪明的那个。

乱步记得最后一次,爸爸说要带他去他的母校看看,而他失约了。他真的进了那个学校,可是他太笨了,完全不能理解那个时候爸爸的想法。他在想,或许是因为爸爸没有履行承诺的缘故吧。

橡胶鸭子的保质期很长很长,但是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坏的很厉害,霉点斑斑点点地爬上圆滚滚的身体。

有些泪,哭不出才痛苦。

江户川乱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突然意识到这里已经没有了父母生活过的踪迹。所有的回忆都在他们一家人还是齐齐整整的时候。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走,人生只剩归途。这个世界太残忍了。一个壮年的生命可能在某一天就突然的离开一群爱着他的人,年幼的孩子,相识已久的亲友。

一步又一步,为什么成长多是苦涩的?

“乱步?”意识到了什么,夏希转过头去看着呆愣当场的少年。

她深吸一口气,向着这座曾经承载着江户川一家无限回忆的房子鞠躬,绀青色发丝随着动作自然垂下,淡紫色的眼眸中透露着些许坚定的意味:

“虽然这样说很冒昧,但是,请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乱步的!”

相信,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了。

外婆,你看到了吗?我在异世界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弟弟哦!你不用再担心没有人和我说话了,不用再想着我在学校过的不好睡不着觉了……她在闭上眼的时候,想到的是记忆里外婆的脸,岁月为她刻上了皱纹,那双带有厚厚茧子的手却让小小的夏希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

现在她的手上也因为写作积了一层薄茧,和外婆做农活的手不太一样,但牵着少年的手心也是温热的。

“希望时间再慢点哟,让我看到我们家夏希考上大学,让外婆也沾光!”那个总是笑着的老太太抚摸着小女孩的头,为她扎着满头五颜六色好看的辫子。

她本以为自己再也积累不出那么多眷恋,但命运“就像两颗恰巧转起来的齿轮”,带着她一步步找到了新的归宿。

她已经在孤独的路上走了好久好久,久到自己都不敢去建立羁绊,但是两个不被理解的灵魂,却在同一个时刻产生了共鸣。

触摸未来,触摸未来的每一天,触摸未来的每一个可能性。

在这一天,一个无家可归的孤独的灵魂在老宅的见证之下,和另一个孤独的天才正式成为了家人。

电车徜徉于云端。

今天是截稿日,同样高井夏希也需要准备搬家事宜。

《狂热信仰》完结,第一次完成一部长篇小说的夏希决定放松一下心情,于是乎果断开始动笔写一篇个人风格强烈的短篇《浮岛》,甚至于刚写了开头就开始后悔是不是放了太多私货——

【灰暗而暗黄的生命啊,你误入了这片诅咒之地,祂“沉睡的上帝”找上了你,附着在你的背上无法逃脱,逐渐摧毁你的躯体,让你疾病缠身……

上浮吧!去寻找五彩斑驳的浮岛,直立的伟大栖息于上,祂们会治好你的身体,有一些能健康的回来;没有回来的,没有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工藤夫妇的善意远超她的想象。有希子甚至问过她想不想继续学业:

“帝丹高中可是我的母校哦!”

真实学历为大学本科甚至还有日本交换生经历的高井夏希:……

果然还是因为穿越了身体缩水显得太年轻的缘故吗?

“我去上学可能无法兼顾写作,再说了,家里没人的话乱步也不会适应的吧?”

于是乎错过了日本高中生活的夏希继续苦哈哈地写稿和投稿。

“……好挤。”

实际上夏希平时坐过最挤的线也就坐两站,时间段上也没那么挤,走路半个小时也能到。现在因为时间太晚了懒得走,就去坐两站,结果看到的却是人头攒动的一幕。

她其实并没有很想坐的意思,就排着队想往后走。

结果车站那个工作人员看到她有点想退缩的样子,直接一个箭步冲上来跟她说:

“没关系,我一定让你坐上去!”

夏希其实都想着坐下趟了。但是他又刚说完,就只能略为尴尬地回道:

“啊,哦,真是谢谢啊……” ??被用力推进去挤着贴在窗上,远方划过的景色很美,只不过人挤人的地方没办法做过多的动作。她索性开始构思新小说。她一直认为,宏大叙事下没有细节的支撑,一切都像空中楼阁。

虽然“叙”这个笔名下的作品目前全是原创,但在这个各大文豪都存在的世界,总觉得有些班门弄斧的感觉。那么……用爱发电写同人?只可惜同人创作有个天生的缺陷,其诞生之际就是为了弥补意难平,假使写的假设贴合原著,那么为什么要你写?直接看原作不就成了?写的偏离原作,又会有一种只是角色披皮的错觉。

这样思考下来,她站在作者的视角,本来还打算将接下来的《浮岛》写成更残酷的,但那样对读者来说就太可怜了,所以稍微得温柔一点。

允许欢笑,允许欢乐。允许联系,允许发展。

这才是她写小说、写同人的初衷啊。

风光的乐趣就在于,不刻意的安排表演,但刻意的等候某个时候的到来,总有那么一瞬间会给人莫名的感动。

灰原雄就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她的。一直徜徉在内在思维世界,眼神不聚焦,眼光就像暂时轻置在某处。

绀青色短发的少女眼神迷离,淡紫色眼眸倒映着窗外的世界……就好像,她并不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不过……今天这班电车真的好挤啊。

下车之后夏希和小林编辑在站口成功会合,这次是来谈《狂热信仰》后两卷的出版事宜,她还带来了自己刚刚只开了个头的短篇《浮岛》。

夏希仅仅是稍微透露了一下想写同人的想法之后就被小林编辑不赞成的目光打了回去。

“真是难得啊,不过,你真的要写这个类型吗?版权纠纷可是很麻烦的。”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写原创的作家会转而投向,嗯,同人这种不入流的类型。

“不用担心啦,只是说说而已。”

“叙”已经和这个出版社签约了,当然不可能做引起版权纠纷官司的事,否则是砸了自己的饭碗,“虽然我写作也是为了赚钱,但果然最开始写的时候还是为了自己高兴吧?”

“对你来说,也许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过是很普通的事吧。”

她回想起自己初中的时候躲在被窝里偷偷看完《红楼梦》,然后又在地摊上看到《石头记葵酉本》,即使里面的情节离奇到了完全不贴合角色的程度,但那个时候陷入故事余韵的小女孩简直乐得像钻进了米缸的老鼠,甚至于自己还设定了一个史家角色加入故事当中……当然,从现在看,的确是黑历史了。

夏希至今还记得她当初稚嫩的文笔发出的处女作下面的同样幼稚的评论,即使离谱到让人发笑,也显得如此可爱。

于是乎她这样对小林编辑说道:

“尽管如此,那种尊重又深沉的爱,是一个现实中不存在的人切切实实传递给我的。”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小林编辑今天的心情着实跳跃了不少,简直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你知道你的《狂热信仰》引起了多大的轰动吗?”

他压低了声音:

“你已经‘上面’被盯上了。”

“唉……这么夸张的吗?”听到这话的时候小林编辑就知道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写的东西在这个文坛凋敝的世界的价值。

的确,第一篇文章《窗外的魔女》发布时各大出版社还处在互相攻伐的状态下,这篇社论激烈的短篇小说实际上并未引起太大的关注。

然而《狂热信仰》是长篇小说,第一卷开头就大大咧咧地呈现出一种批判社会的态度,尽管“叙”在小说开头强调这是个幻想故事,但耐不住有些人喜欢对号入座,偏偏一些狗腿子又在审核的部门……于是乎这本小说竟然在有意无意的推动之下成了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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