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狂热信仰》

“乱步,你在哪里!快回答我!你在哪里!”侧身,全是陌生的身影,人头攒动,握着的手也越来越松。

她被人潮涌流裹挟着冲向厅外,脑海突然变的一片空白,心也实实在在的一步一步的下坠,揪心且痛。天哪!她怎么可以这么随意地就同意取材的要求,这么简单地让一个小孩子带他们进来……一想到乱步一个人被留在汹涌的人群中,万一发生什么事,那种失去联络的不安,焦灼的情绪,在与他相遇时交汇于一处。

终于,找到你了。

他充满期待地朝夏希眨眨眼睛,却在目光触及到和夏希牵着的小手那一刻破防了。

“喂!你什么意思!”这偏向于孩子气的声音气呼呼的,一听就知道是谁。

被挤在一边的小孩津岛竟然还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气的乱步整个人都快要跳起来,但由于拥挤不得不收敛了动作。

在看到乱步的一刹那,高井夏希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冒着冷汗。绝对不会再让乱步走丢了,绝对不会自作主张来取材阻止什么案件,并且她暗下决心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vip厅的大门不知被谁锁上了,现场的一众名流剥开高贵的外衣也仅仅是普通的人类,恐慌和无助迅速充斥在整个大厅内。

由于恐惧并未聚集起来的人群意外起到了保护现场的作用。这时迅速冷静下来的人才看清楚那滩血旁边用鲜血书写的几个数字——“071128”。

“!这是……”

工藤优作在警部也有不少认识的朋友,此时说话的分量远比其他人高:

“所谓给死者传递的口信,其实都是说给活着的人听的。”

乱步的眼睛“蹭”地一下亮了起来,他拉着高井夏希的手臂:

“你看你看,取材来了!”

“……我觉得我们还没脱离危险。”面露难色的夏希此时可谓是有苦难言。前方的道路可是深渊啊少年!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随即沮丧起来:

“……连我都抓得住凶手的话,那不就又费题材了嘛!”

完了,这孩子又开始自我怀疑了。高井夏希义正词严地说着瞎话:

“你知道吗?我们作者写作的时候有一种方式叫做代入法,也就是说,没有灵感的时候可以通过代入角色来获取想要的描写角度。”

少年望着工藤优作交谈整理线索的身影沉吟片刻,随即恍然大悟一般:

“我明白了!现在的我是名侦探江户川乱步!”

他强行扯过小孩和夏希握着的手:

“那你就是名侦探的助手了!”

“这种情况是不是……”要把人家还给家长比较好?她一时语塞。

“不用担心哦,姐姐。修治会乖乖地听哥哥的话。”小孩津岛,现在得知了全名的津岛修治乖巧地点头。

还是不太放心的高井夏希决定跟上去。

“这位太太,请问案件发生时您在哪个方位?”问询的人显得彬彬有礼。

“这我怎么记得清楚?你是要故意找茬吗?!”

一位面色不善的红裙贵妇人正在和工藤优作交谈,显然内容并不是非常愉快,至少现在桌面上被打翻的红酒就流了一地。

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蹲在桌子底下小声嘀咕着什么。

“……真相只有一个,但谎言却有无数种可能。说起来,符合条件的就只有那个家伙了。”

“??谁啊?”夏希听得那叫一个抓耳挠腮。

乱步突然对修治说了句:

“津岛君,你也注意到了吧。”

“嗯……”没想到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子的修治居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夏希一脸懵逼:

“什么什么?注意什么?”

这种思维压根跟不上的感觉让她想起了高中时代永远听不懂的数学课。

不过,她看着少年开启推理模式自信满满的样子,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乱步的侦探mode也很帅哦!”

突然被这一记直球打断推理思路的小少年耳根都红透了:

“我思考的样子很帅?说,说什么呢……”

“哥哥是被难住了吗?”修治的坏心眼儿在这个时候才在夏希面前显露出一山半水。

“才、才没有被难倒呢!我是在思考!”江户川乱步跟炸了毛似的,“等着看我大显身手吧!”

“死状也太惨了吧……”

侦探,对,现在我是侦探。属于侦探视角观察的敏锐目光看向事故中心——

受害者的尸体简直是惨不忍睹,背后的餐刀似乎捅到了深处,翻出来不少血肉,在现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没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情况下,呕吐难以避免。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靠近,按照一般逻辑,现场的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非常合适,惶惶不安、不耐烦、恐惧……凶手不可能离开,因为大门已经被锁上,而安全通道并没有人找到。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

凶器,并不在这里。

江户川乱步代入的侦探角色捂住嘴饶有兴致地观察尸体,果不其然被更加专业的小说家工藤优作拦住了。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十分沮丧,小声嘟囔着:

“果然‘侦探权限’在现实是完全不合理的,说好的所有在场的人都会服从侦探安排,接受质询并允许侦探自由行动呢……”

工藤优作见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地专注不在乎外界眼光,忍不住笑道:

“你看这个事情就像一个甜甜圈,后来甜甜圈里面塞一个小甜饼,但是你仔细看小甜饼里面还有一个圈。”

死者的身份是近些年有名的富商,但显然有暴发户成分在里面,在这个展览会相当于是镀金,他也乐意用钱换权。方才和死者在展览会上交谈的女士是一位贵妇,非常巧合,工藤优作还认识她,是他的中学同学,还是一直以来经济状况不太好的那种,虽然她很可能没认出来。

无一例外,所有和死者有过交流的都是深陷经济危机的名流。

“如果再不抓紧调查,这条线索可能会彻底断掉哦。”小修治这突如其来的发言让夏希再次摸不着头脑。

“这种小事,我才不会被难住!”乱步倒是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还特地安慰了一下看起来忧心忡忡的高井夏希,“我是不会让任何危险靠近你的!”

“生下来就是个笨蛋,还真对不起啊。”夏希再三确定了这几个人的靠谱性,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自己在这个大佬云集的侦探小队里是个笨蛋的事实。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年轻了。

当年轻的侦探不顾众人的目光走向那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时,他指着桌上倾倒的红酒杯,上面的酒渍临近干涸,展现出一种暗红的色调。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侦探举起桌上的另一杯红酒就往纯白的桌布上倒。

在众人惊呼的时刻,酒水颜色宛如鲜血一般流淌在大理石地板上。

侦探质问她:

“你认得它,对吗?”

“那请问,你在隐瞒什么?”

贵妇沉默了片刻,然后又一次露出了那种不耐的神色:

“小朋友,你家大人没教你怎么说话吗?”

都感觉是在说自己的躺枪的工藤优作和高井夏希:……

处于侦探mode下的乱步对着桌面上的酒渍侃侃而谈:

“你把受害人引到现场,告诉他你很缺钱,让他以为自己有机可乘……真正杀掉他的不是刀,是酒,对吗?”

对方冷静得堪称异常:

“哦?那你还真是辛苦啊,有什么证据么?”

“那你亲自喝一口吧。”侦探直接递出了那杯酒,“你压根没打算从这里离开吧?”

工藤优作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立马俯身冲向去想要制止,可惜来不及了。

贵妇夺过那半杯酒一饮而尽,玻璃杯摔到地上。她笑到几近失声:

“开心吗?我可是花了三小时亲手把他送上西天。”

随即她拾起被摔碎的尖锐的玻璃渣径直刺向侦探。

那一瞬间夏希觉得时间近乎慢到极致。

“啊……”退出侦探模式的江户川乱步只觉得自己的衣服被人一扯,玻璃碎片堪堪划过脸颊。

终于反应过来的一些人从女人身后压制住了她。

门终于开了。等待警察和救护车到来的时刻,工藤优作使用了自己顾问的权限,对女人进行了审问。

“最后,你还记得我吗?中村同学。”

一开始她面无表情,对一切无动于衷,直到工藤优作问她问题时,她才突然想起了对面坐着的是自己的中学同学,那一刻她面露欣喜的微笑,然而她瞬间想起了同学和自己身份的巨大差距,微笑一闪而逝,痛苦倾泄而出,她随即低下头,用手捂住脸失声痛哭。

年轻的时候,她也曾是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女。

然而有什么吞没了她。

这是……无声的愤怒。

这个富商之所以在横滨积累了财富,自然是做了不少黑心事。早年间从籍籍无名之辈做到如今的富甲一方,本人手上也沾了不少血腥。

中村家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在那个雪夜里被虐杀的母亲。最大的讽刺在于,有些人费尽心机却一无所获,而另一些人只是按部就班地生活就赢得了一切。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人很难过!”

夏希被乱步这种完全不顾自己人身安全的行为给气笑了,她早该知道这孩子压根就没有什么生活常识,自己老想着慢慢教,结果现在遇到这种事情居然无能为力。

看起来,她已经忘了自己完全不适合养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了多少的少年。那位工藤先生是著名的推理小说家,并且据说和乱步有亲戚关系,把乱步托付给他才是正确的选择。

“为什么?……你就是想把我送走!明明答应我要带我走的!”江户川乱步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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