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如墙头草一般两边倒。
温霖听了一会儿便觉无聊。正欲回房,一道声音拦住了他的去路。
“两位若是争执不下,我有办法。”
温霖猛地转身,看向那个方位。
那人似乎心有感知,也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这位客官您有什么办法?可千万要证明本店的清白啊!”
姬珩走过去与两人低声几句。围观群众也想偷听,奈何姬珩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刚刚说了什么。
“各位都散了吧,散了吧。”
客栈老板招呼着。
“你们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啊?说来让我们也听听呗。”
“是啊是啊,就和我们说说吧。”
“说不得,说不得,各位客官还是散了吧。”
“嘁~”
一片唏嘘声过后,围观群众纷纷散去,就连当事人也离开了。有些抱有侥幸心理的人见当事人离开,也都摆摆手走了,该回房的回房,该离开的离开。甚至有几个原本该退房的人又找老板续了几日,就为了看热闹看明白。
温霖就站在楼梯口看着姬珩。
姬珩站在原地不动,他不想这么早就碰见温霖,但是既然来了,也不得不面对。
姬珩顶着温霖的目光向二楼走去。
“师父……”
“好久不见。”
走到楼梯口时,姬珩终于听见了温霖的声音。
“好久不见。”
“这里不适合说话,回房。”
温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软剑,青玉剑柄上细密的缠丝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他望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几百年的时光在姬珩眉宇间刻下凌厉的折痕,却抹不去那抹萦绕在琥珀色瞳孔里的傲慢与无情。
二楼走廊的桐油灯在穿堂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撕扯成扭曲的形状。
姬珩雪白色衣摆掠过木质台阶时,温霖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着川芎与白芷的药香——这是他们师门独有的金疮药的味道。
师父受伤了?
为什么会受伤?
什么人会伤了他?
“吱呀——”
天字号房门闭合的刹那,温霖的软剑已经抵在姬珩喉间。剑锋割断一缕黑发,轻飘飘落在织金地毯上。
与此同时,房外响起一声乌鸦鸣叫声。
姬珩察觉到温霖握着的软剑轻微颤抖。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突然,急促的叩门声打断屋内凝滞的空气。
客栈小二在门外喊道。
“我家掌柜的吩咐厨房煮了姜汤给各位驱寒,劳烦二位贵客到前厅。”
温霖收了剑。
收剑的瞬间,他瞥见姬珩袖中滑出半块血色玉鱼。
他的血液突然凝固——这鱼是他梦中见到的蠃鱼!
“小心姜汤。”姬珩突然贴近他耳畔,温热呼吸拂过颈侧。
“客栈里藏着十二只鬼。”
温霖猛然推开窗,暴雨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马厩方向传来牲畜惊惶的嘶鸣,借着闪电的惨白光芒,他看见院中槐树上倒吊着七具尸体,湿透的衣摆下隐约可见血色蠃鱼纹身。
“这是……”
温霖转身时撞进姬珩的怀抱,对方袖中的玉鱼正好抵住他后腰要穴,“你……”
“嘘——”姬珩的唇擦过他耳垂。
“听见笛声了吗?”
“子时三刻,百鬼夜行。”
暴雨中传来木轮碾过青石的吱呀声。温霖透过破碎的窗棂望去,只见十二个戴斗笠的黑衣人正推着青铜棺椁逼近客栈,棺盖上密密麻麻钉着写有生辰八字的桃木钉——最中央那根,赫然刻着他的名字!
暴雨在屋檐织成银帘,温霖后腰的玉鱼突然滚烫如烙铁。
青铜棺椁渗出的黑水漫过青石板,竟凝成无数游动的蛇形,朝着客栈蜿蜒而来。
“这到底是什么?”
温霖原本以为自己当上魔尊再了解了和姬珩之间的恩恩怨怨之后就完事了。
没想到,自己到头来竟什么都不知道。一时间有些傻眼。
走廊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温霖与姬珩默契的没有动作。可是他们没有动作,不代表别人没有。
方才过来喊人的小二四肢扭曲地爬过门缝,后颈蠃鱼纹身泛着青黑死气。姬珩掷出玉鱼钉住他天灵盖的刹那,温霖看见尸体口中涌出成团的透明鱼卵。
“闭气!”
姬珩迅速撕下手边帷帐施了个法术捂住温霖口鼻,“这些蠃傀见血即生。”
楼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温霖挑开窗纱窥见了骇人景象——续房的书生正在廊柱上疯狂磨蹭后背,整块人皮连着鱼鳞被生生蹭下,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掌柜的舌头突然裂成鱼尾状,卷住惊逃的旅客拖进沸腾的姜汤锅。
“不救人吗?师父……”
最后两个字颇有些心虚。
“他们原本就是死人。”
温霖明白了,这是有人拿死人做幻境,只为了引他们入局。
不过,姬珩怎么知道?还恰巧在这里等他?
突然,姬珩剧烈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
“无事。”
姬珩抹去嘴角血迹。
是幻觉吗?温霖看见姬珩匆匆擦去的血中闪着鳞光。温霖悄悄退后一步。
姬珩黑色的瞳孔时明时暗,“青铜棺里锁着你的替身傀,若让它吸够精血……”
屋顶上的瓦片突然爆裂,七个倒吊尸傀破顶而下。
温霖的软剑绞碎最先扑来的两个,腐肉间掉出的青玉扳指却让他心神俱震——这正是他亲手给姬珩戴上的拜师礼。
“好徒儿……”
姬珩话音未落,颈上就多了一把软剑,血液顺着剑身流落。
地板上,黑红色的血液掺杂着鱼卵疯狂涌动着。
温霖抬脚踩爆了鱼卵。血液终于停止了挣扎。
“居然被你发现了。怎么可能呢?我演的不像吗?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我明明演的很好!”
温霖看着“姬珩”疯癫的样子,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要幻化成姬珩的模样。
“是你的血暴露了你。”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明明我的演技最好了。”
假姬珩很是欣慰,果然不是自己演技的问题。
随后他的脸皮如蜡油般融化,露出青灰色鳞片覆盖的真容。温霖剑锋一抖,却见那半张溃烂的鱼脸突然诡异地笑开,喉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叮——”
玉鱼应声而碎,化作血雾裹住温霖的软剑。窗外青铜棺椁骤然炸裂,十二道黑影如离弦之箭穿透雨幕。
温霖旋身避开三道寒芒,剑尖挑起的帷幔被腐蚀出焦黑孔洞。
“温霖!”
真正的厉喝自上方传来。
温霖仰头望去,只见姬珩玄色鹤氅浸透鲜血,手中断成两截的玉箫正钉着三只人面蠃鱼。
“巽位。”姬珩甩出玉箫残片,温霖的剑顺势劈开扑来的黑影。腐肉飞溅处,满地鱼卵竟开始急速膨胀,透明的薄膜下可见密密麻麻的尖牙。
温霖透过屋顶破洞飞身上去,同时一个爆破术向地面砸去。
两人迅速飞离客栈。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客栈瞬间崩塌,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明火随即将整个客栈点燃。
“鬼”是杀光了,只是这棺材……
温霖默默低头看着近在眼前的棺材。
“烧了吧,还看着它做什么?”
姬珩的声音仿佛浸满了霜雪。
“师父……”
温霖缓缓张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把我送走?为什么又让兰弋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在你身边这么长时间,竟什么都不知道。”
姬珩静静的看着温霖,直到听见兰弋两个字才开口。
“她都告诉你了?”
“没有,我猜的。即便我是她前主人的儿子,她又有什么理由服从我?”
“什么都不知道不好吗?”
“当然不好!这样只会让我觉得……”
让我觉得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
“太脏了。”
姬珩甩了甩衣袖,拙劣的打断了温霖的话。
“回缥缈峰再说。”
随后姬珩看也不看温霖,转身就走。顺便烧了那口棺材。
缥缈峰,就是那个他们师徒二人相处了十几年的地方。
几百年不见,缥缈峰还是老样子。
山峰高耸入云,山顶上是万年不化的积雪。半山腰有一处别院,名为白玉京。檐角似飞燕般高高翘起,此刻檐角铜铃正挑着几缕游雾轻晃。
推开半旧的木门,石砖缝里钻出成片的杂草,石阶也被经年累月的苔衣浸染成翡翠色。
姬珩早早的去了后山泡温泉,徒留温霖一人看着几百年不见的院子怀旧。
暮色四合时,姬珩才从后山回来。檐下七十二盏花灯自行燃起温暖的火光,将斑驳的影投在青瓦白墙上,恍若游动着无数秘而不宣的偈语。
石桌棋盘残留着未完的残局,黑玉棋子沁着夜露,白子倒映着天穹初现的紫微星。
自娱自乐吗。
温霖看着那一盘棋笑出声来。
山间忽远忽近的鹤唳,惊落了老梅梢头半轮湿漉漉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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