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是望京城中最热闹的街市，顾小二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在此无所事事的闲逛。街市人稠物穰，摩肩接踵。烧饼店的叫卖声，打铁铺子的叮当声，小贩的吆喝声，声浪嘈杂，热闹非凡。
“这个怎么卖？”顾小二拿起一瓶桂花手脂，在手背上试了试，还挺滋润。他想起顾大婶那双满是皲裂的手，自己虽不是她亲儿子，却莫名觉得有些亏欠，想着刚好给她带一罐。
那小贩撇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就伸出了五个手指。
“多少？五十文！”顾小二还起了价。“这么一小罐，都够买两斤猪肉了，给我便宜点。”
“五十文？你想得美！我说的是五百文！不买别乱摸。”那小贩态度极差，“我这里的香膏都是名门贵女擦手用的，又不是卖给你们这些平民百姓的。走走走，我看你也用不上。”
“等等，谁说我买不起了。”顾小二往腰间摸了摸钱袋，“还有，你一口一个平民百姓那你是什么？你是县太爷不成！”
顾小二摸了半天也没找到，低头一看，钱袋丢了。“我去，爷爷我的钱包呢？”
那小贩一副看人笑话事不关己的样子，“你别装了，买不起就是买不起。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妈的，哪的小贼这么不长眼，偷到捕快头上来了。”顾小二朝着熙攘的街市张望着，整条长街上全是人，跟本分辨不出来哪个是贼。“你等着别收摊，今天爷爷我还非买了不可！”他撂下一句话就追出去了，可这里恰好是岔路口，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
“那贼！有本事你吱一声。”
“吱！”
二楼房檐上坐着的正是那贼，他百无聊赖的抛着钱袋，挑衅的看着顾小二。“我说了，我会回来找你的。”
顾小二定睛一看，这人不就是那晚的黑袍大款吗？不过这人今天又换了一身皮，没戴发冠，只用一根发带松松的束了发。这人手持折扇，腰佩玉带钩，一袭广袖白衣不染纤尘，显得分外雅致。
顾小二不觉看呆了，猛的摇了摇头，把被勾走的魂给摇回来。“呸！雅致个屁，换什么包装本质还是个贼。”
“小毛贼，快把钱袋还给你爷爷。”
“你都说了我是个贼了，怎么会还你。”那贼的语气甚是嚣张。“有本事，你上来拿呀。”
顾小二又不会轻功，顺着一边的树爬了半天愣是爬不上去，一番折腾显得狼狈极了。而房檐上那人却悠然自得，嘴角带笑的看着戏。
“喂！那贼，你给我下来。”
“你叫我？”莫行之一个翻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顾小二的身后。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吓得顾小二尖叫出声。
“啊！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怎么跟个阿飘一样，神出鬼没的。”
“当然了，这可是做贼的基本修养。”
现在的贼都这么卷了吗？顾小二想起自己当贼的那段日子，可没少因为跑得慢而挨揍，哎，算了，往事不堪回首。
“做个贼你还光荣上了，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吗？”
“那怎么了，贼可是一种古老又神秘的职业。”莫行之凑了过来，“要不然试试看，用你的善良无私感化我。没准儿我能因为你改邪归正，放弃这个职业呢！”
“我？”顾小二冷斥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毕竟清汤大老爷可是放过话的。“我不把你一闷棍打晕抓回去换我升职加奉就算对得起你了。”
“抓回去能怎么样，就算把我关起来，本质不还是个坏人。”莫行之围着顾小二绕了半圈，猛地回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要不要试试看。”
“所以呢？”顾小二对上这双狭长的瑞凤眼，这双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幽井般深邃，可他流露出来的缕缕深情却和言下之意没有什么关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意味。顾小二只当这贼惯会蛊惑人心，一律按看走眼了处理。
“所以，你该做的是感化我改变我，而不是抓走我关起来。”莫行之拿起扇子，说一句在手上拍一下。“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如，就我跟着你这个象征着正义的捕快，帮你查案子，顺便被你的善良正直感化，早日变成一个好人。”
“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顾小二扶额想了想，“感化他？这会不会是系统安排给我的隐藏副本，助罪行累累的江洋大盗改邪归正，没准儿成功后还能领个好人卡呢！就算没有卡，就他那身本领，出入守备森严的豪门大户如无人之境，还能帮忙偷个物证。呸呸呸，什么偷，这叫合理取证！对，这生意稳赚不赔。”
顾小二清了清嗓，故作正经道：“那我就免为其难的答应了吧，不过先说好啊，我，跟你，可不是一伙的。”
“嗯。”莫行之极轻的应了一声，语气尽显欢愉。
“拿来吧你。”达成协议后，顾小二立马抢过钱袋数了起来。
“不用数了，没少。就你那几个子儿我还看不上呢！”
顾小二却恍若未闻，直奔脂粉铺子，大咧咧的把一袋子钱豪气的扔到铺子上。“老板，来一罐桂花手脂。”
“哟，你还真买呀。”那小贩一改之前不耐烦的嘴脸，乐呵呵的数着钱，数着数着脸一横把钱袋一丢，“你这钱就够买半罐的，真是个二百五。”
“老板打个折呗，半价给我得了。”顾小二眨巴眨巴眼睛，使出浑身解数讨价还价，却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那小贩依然一分不降。
顾小二尴尬极了，用胳膊肘碰了碰莫行之。“那谁，合伙人，爆点金币。”顾行之却回给他一个你在叫我吗的眼神。
“磨唧什么，那天你不是说了吗，我要多少钱都给。”
“哦？哪天？”莫行之饶有意味的打量着他，那晚的回忆渐渐浮现，他嘴角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却很快消失不见。“给，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顾小二拿起桂花手脂，仰起头对着太阳晃了晃，“这么小个罐子卖五百文，购买二十斤猪肉了。”
“嫌贵你还买？”莫行之笑着问。
“你懂什么？送美女的，要拿得出手。一看你就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顾小二宝贝似的把那罐手脂揣进了兜里，丝毫没注意到此刻低到极点的气压和他合伙人阴郁沉闷的脸色以及忽上忽下的心情。
一人满脸高兴，一人满脸不高兴，两人就这么闲逛着。前头一阵吹吹打打，分外喜气。那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一脸春风得意。
“走，有热闹看了。”人群熙攘，顾小二拉住莫行之的手，往前凑了凑好看个清楚。莫行之身形一顿，任由他拉着，不看热闹，却盯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看了许久。
少年时期，两人也这样手拉着手，一边笑一边闹，在喧闹的街市奔跑，只可惜，曾经知无不言的竹马之交，如今见面不相识。
“发什么呆呀你。”眼看着这位身着红袍的状元郎下马往花陇阁去了，顾小二拍了拍莫行之。“看看去，这人肯定不简单。”
“冯妈妈，小生已考取了功名，正是来兑现承诺，求娶晚笙姑娘的。”那新科状元郎丝毫不摆官架子，躬身彬彬有礼的说着。只是此话一落地，原本丝竹嘈杂歌声盈耳的花陇阁瞬间变的鸦雀无声。
“杜生，你且听我说。”冯妈妈蹙着眉面上百般为难，不知怎么开这个口。“晚笙她，她毁了容一时想不开就自……自尽了……你说她怎么就不能再多等两日，这好日子就在前头呢。真是造孽呀。”
“妈妈你说什么呢？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已经和阿晚约好了，我取得功名后定会风风光光的来迎娶她，她说她会等我的，哪怕等到浮云朝露生华发，等到白驹过隙物已非。她也会等我的！她说了会等我的……”杜生掩面啜泣不已，捶胸顿足，一时难以接受。
一向见钱眼开的冯妈妈见状也哀声感叹道：“晚笙就是昨晚走的，难为你一片痴心，真是可悲可叹。”
“我因该再努力些的，我应该早点来。再早一点……”杜生喃喃着瘫坐在地上，悲恸至极，惋惜至极。一时大喜大悲，人就这么疯了，狂躁了一会儿便晕了过去。
新科状元就这么晕在了花楼门口，行人纷纷推搡着向前挤着看热闹，还不忘编排着痴情书生与薄命佳人阴阳两隔的凄艳故事，顿时乱成一团。冯妈妈怕此事闹出什么流言，差人把杜生抬进雅间，先安顿下来。
顾小二生怕错过一丝线索，喊着：“让一让，大家让一让，衙门办案。”挤到了跟前，只见那状元郎面如纸色颓然的躺着，又看见了守在一旁的云儿，她正掩面啜泣着。
“云儿姑娘，你可认识他？”
“顾捕快，他便是晚笙姐姐的心上人。”云儿看了看杜生，“你也看见了他对姐姐一片痴心，断不会因为容貌有损就变心，故而我之前才说姐姐不会因此自尽。”
“那之前在公堂上你怎么不提起他？”顾小二问。
“因为晚笙姐姐说了，那杜生出身寒门考取功名不易，哪怕两人没有结果，也不该因为自己的身份误了他的仕途。叫我不要告诉别人。姐姐思虑周全用心良苦，都是为了他好。谁承想，现在杜生反而变成了这么个疯不疯傻不傻的样子，姐姐知道了也会泉下难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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