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花魁前一晚，晚笙照着镜子，轻抚脸上的红疹，云淡风轻的说道：“云儿，我都不气，你有什么好气的。毁容就毁容吧，我既不想与灵秀争这个花魁，也不想给那王员外做妾。刚好，我正愁没个法子避一避，就姑且当做因祸得福吧。”
晚笙越是无所谓的样子，云儿就越气。论样貌论舞技，晚笙和灵秀谁更胜一筹，姐妹们都看得出来，只是碍于灵秀脾气强势心眼小，大家并没有说破。可云儿年纪小，没心眼，说话口无遮拦，经常把晚笙如何待人温和如何相貌好，而灵秀如何斤斤计较如何善妒挂在嘴边，云儿的话也没少传到灵秀的耳朵里。
故而灵秀时不时的找云儿的麻烦，动辄打骂罚站。甚至还在心里暗暗揣测，这些话都是晚笙教云儿说来恶心自己的。连带着对晚笙也生出许多恶意。
“晚笙姐姐，你怎么总是这样不争不抢的。可明明，明明那个灵秀处处都比不上你，样貌也是，舞艺也是，统统都比不上你。明明你才是那个最有资格当选魁首的人，可姐姐你却什么都让着她，就连她要害你你都不恼她！我气不过！我就是看不上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好云儿，别气了。我不想招惹是非，也不想太出挑。我呀，只想安安份份的，等着他考取功名后来接我。”晚笙语气温和的说着，娇羞的低下了头。
“可是，姐姐。”云儿欲言又止，“你说，那个杜生他真的会来吗？那话本子上不总是说什么穷秀才考取了功名，就攀上了高门大户的小姐，抛弃糟糠之妻吗？妈妈都常说，男人浓情蜜意时说的话最不可信，万一他只是随口一说，又或者他变心了怎么办？”
晚笙垂下了眼眸，面上浮现出百般愁绪。其实她也曾这样想过，情到浓时说过的话，一翻**后大抵也不作数了。可她还想赌一把，赌长夜照星月，君心似我心。
“姐姐，我是不是说错了话了。”云儿看了看晚笙的神色，小声嘀咕着：“姐姐，我就是怕你太傻太痴心，怕你被人给辜负了。”
“我有时候也这么想，可是在这种地方活着，有盼头总比没盼头好熬，万一呢？万一他没变心呢！”晚笙苦笑一声。
“傻姐姐，值得吗？”
“反正我这一生就认定他一人，非他不嫁。若是他不来娶我，倘若连他都负我，那我在这世上就当真没什么指望，活着也是死了，又有什么值不值得。”晚笙把玩着手中的桃木簪，淡淡的说着。
云儿叙述着当晚的事，说完，擦了一把眼泪。“可世事无常，谁能料到，姐姐等到了痴情郎，却已遭遇不测。”
“这么说来，灵秀下毒是为了害晚笙毁容，无法竞选花魁。可灵秀是出于嫉妒，不会想要她的性命，晚笙也不会因此自杀，那害死晚笙的凶手一定另有其人。这人究竟是谁？又为何要杀她，晚笙近来可有得罪过谁？”顾小二捋着思绪。
“并没有，晚笙姐姐待人亲厚，与姐妹们相处甚好，并没有得罪过谁，除了……”云儿说了一半顿住了。
“除了什么？”顾小二问。
云儿看了一眼顾小二，面露羞色的低下了头，“就一些来喝花酒的恩客，姐姐心中有人，不愿意与他们喝酒调笑。上次我见她红着眼睛跑了出来，似是受了委屈，冯妈妈为此还骂了她一顿，说那可是财大气粗的王员外，她得罪不起。”
“王员外？”怎么又是王员外，之前有意纳花魁为妾的也是王员外。顾小二和莫行之对视了一眼，心想着莫行之既然偷过王员外五百两银子，那对王员外定是十分了解的，最起码对他家里的钱库是了解的，不如回去路上找机会问问他。
“王员外这人你了解多少？”
“不知道。”莫行之极其敷衍的说着，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唉？你不是偷过他的银子吗？”顾小二压低声音问。
“哼，不都让你给姑娘买手脂用了吗？”莫行之的神色飘忽，语气刻薄，让顾小二不禁自问究竟是哪里惹到他了。
“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跟你爷爷说话，几百文而已，又不是几百两。”顾小二说话间踩到了花盆碎片，一边骂着晦气，一边心有余悸的抬头看了看，生怕再掉下一个花盆不偏不倚的砸中自己。
他脑中灵光一现，那日自己被砸“死”当真是巧合吗？就算花盆是巧合，还有那一闷棍呢？定是撞破了什么人的秘密被灭口，比如此次的凶杀案！
顾小二努力回忆着挨花盆砸时的细节，却只能想起一点点残碎的影子，似乎是有个人被勒住脖子拖行，边挣扎边喊救命。这被害人自然是晚笙，这也是顾小二觉得晚笙似曾相识的原因，至于这加害人的脸和特征，他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好消息，有幸撞见了凶案现场。
坏消息，重要的全忘了记住的都不重要。
顾小二越想越头疼，一回忆起那加害人的脸，就像那人在身边结结实实给了他一闷棍一样。
“算了，这事也急不来。我还是先回家吧，把这桂花手脂给我娘送回去。”
“给你娘的？”莫行之听见这话凑了过来，语气也立刻变了。
“怎么？我有孝心不行吗？”
“你怎么不早说。”莫行之一改之前的阴阳怪气，拍了拍胸脯。“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王员外家里我熟的很，连库房有几把锁，钥匙分别在哪个抽屉里放着我都知道，你且回家歇着，我这就去他家中查探一番。”
顾小二看着像一阵风一样消失的莫行之，暗暗疑虑，这人脾气这么怪，是不是也多少有点大病啊？也对，要是没什么大病，一个贼会主动找上捕快组团查案吗？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娘，给你的。”顾小二想努力叫的自然一些，可对着这位只匆匆见过两面的人，实在是无法亲昵的叫出娘这个称谓。
顾大婶正在浆洗衣裳，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过那精致的小罐子，打开闻了又闻，“这香膏还怪好闻嘞，罐子也好看的紧，不过俺都一把年纪了，不涂这个。”
“娘，这是擦手用的，看看你这手上竟是裂口，你每天都记得涂，多涂几次手就不容易皴了。”顾小二说着拉过顾大婶的手，取了些手脂揉化了，轻柔的的涂着。
“还是小儿心细会心疼人，还生了副好模样。不像你爹跟你大哥，不光脾气暴躁还都长得一副杀猪相，凶得很，外人见了都不敢搭话。”顾大婶倍感欣慰的看着他，“小儿啊，这罐得不少钱吧。”
“不贵，就五百……五十文，娘你尽管用，用完了我再买给你。”顾小二生怕她嫌贵不肯用，还顺口编了个低价，可顾大婶还是嫌贵了，她眉头一皱使出杀猪的力气猛拍了顾小二一掌，夺过罐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是镶金了还是镶玉了，这么贵！你说说你，花这冤枉钱干什么，我也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谁说用不上了，娘，你配得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别心疼钱。”顾小二揉了揉刚挨了杀猪掌的后背，“大老爷刚说了要给我加俸禄呢，到时候呀，我给你买个十罐八罐不同香味的，咱们换着涂。”
“哎呦，你就会说好话哄俺开心，要是真的加俸禄了，早点娶个媳妇儿进门才是正经事。”
“行，那就娶她十个八个的，怎么样？”顾小二拍拍胸脯，一脸得意的样子保证着。
“哎呦，你这孩子。”顾大婶摇着头笑了笑，不听他吹牛了，继续忙着浆洗。
“娘，我帮你洗。”顾小二凑了过来，拿起木棍使劲捶起了衣服，这熟练程度竟不像第一次干这活儿。仿佛他穿过来以后生活上并没有什么障碍，已经快速融入了环境。
天色渐晚，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装满水的木盆，随着漂洗的衣物荡起了粼粼水波，将夕阳的倒影打散。顾小二看着天边绚烂的霞光，又侧目看了看身边勤劳朴实的顾大婶，她虽然净做些自己不爱吃的饭，却有种莫名的温暖。让他有了归属感，不像之前那样浑浑噩噩的混日子，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似乎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有家人的陪伴，有薪水不高但有意义的工作，不用拉帮结派疲于拼命的抢地盘，也不用为了高昂的医药费去偷去抢去骗，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又美好。
这么想着想着，顾小二的嘴角不觉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小儿呀，吃饭了，我做了你爱吃的猪杂碎，剩下的明天再洗吧。”顾大娘喊着。
又来？顾小二刚刚还觉得这样的生活还不错来着，生活就立马给他来了个暴击。顾小二回想着那锅心肝脾肺肾炖大肠小肠腰子气管给他带来的味觉震撼，不禁干呕了起来。
“那个，娘，我……我还是不吃了！我刚刚在街上吃过了，不饿了，真的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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