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乌云悄无声息地聚集,将日光尽数吞噬,闪电如巨蟒般在云层穿梭,将天空劈出几道口子,暴雨从裂缝中倾泻而下,狂风呼啸,卷着树叶呜呜作响——变天了。
两人慌忙躲进山洞避雨,衣物湿了个精光,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路过的痕迹都被大雨冲走,不必担心杀手会寻来。
萧北熠捡了些能用的干柴,生起一小堆火。云舒就着雨水冲洗外衫上的引兽粉,但此类药粉的侵蚀性过强,已经渗入布料内部,甚至她的里衣都不能幸免。虽说她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但总不能在荒郊野岭把衣服都脱了。
一旁,萧北熠已烤干了外衣,披到她肩上,反手将她的外衫丢到火里:“洗不掉就别洗了,野兽也知道避雨,说不定就不来找我们了呢。”
云舒裹紧外衣,往火堆旁坐了坐,摇曳的火光映出她眼底的决绝:“我不想死在这儿,也不能死在这儿。”
“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萧北熠往火里添了根干柴,望着雨势,玩笑道:“你看啊,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云舒摇摇头,不敢苟同。
事实证明,老天爷只会捉弄人。寒意骤然涌起,刹那间云舒仿佛坠入冰窟,手脚僵硬得无法动弹,胸腔里的空气不断稀薄,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为白蒙蒙的一片——在这危急关头,她体内的毒竟然提前发作了。
喉咙里泛起一股铁腥气,云舒下意识呕出一团乌血,让她本就苍白脸色更减了一份生机。
萧北熠紧搂着她,手足无措:“不是抱着就好吗,怎么不管用?”往日里运筹帷幄的少年,此时慌得像个孩子。
云舒苦笑道:“回回都管用……要解药……作甚……”她唇上几乎无一丝血色,短短一句话就耗尽了全部力气。
意识昏昏沉沉,她仿佛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辨不出方向,寻不到出口。耳边似有人在呼喊,是谁呢?不知道。
眼前出现一个小女孩,黑黑瘦瘦的,趴在灶台上翻东西吃。
有人来了,小女孩拼命地跑,后面有人举着棍子追着。
她被抓住了,手臂粗的棍子一下下砸在身上,她撕心裂肺地哭喊,就着泪水大口吞咽偷来的馒头。
“你别打她!”云舒想喊,可喉咙却被什么东西死死掐着,发不出半点声响。
场景迅速变换,云舒来到一条小巷。那小女孩虽在角落里,她跑出来了。
一个醉汉出现,揪着女孩的衣领,嘴里说着胡话。
女孩怕极了,她捡起了一旁的石头……
后来呢?不见了,都不见了。
一股温热流入口中,云舒下意识吞咽。暖意逐渐回笼,她费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眼前仍是朦胧一片,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你……给我……喂了什么……”她哑着嗓子扯出几个字。
“没什么,”萧北熠撕开衣袖随意缠在伤口上,打了个结。他动作轻柔地抱起云舒把她放到火堆之后,替她紧了紧外衣,抬手阖上她的眼皮,温声道,“安心睡。”
他起身,复又蹲下,捂着她的眼,低头于她发顶落下轻柔一吻,随即点了她的睡穴。
洞外,风声呼啸,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兽吼——还是把它们招来了。
萧北熠抽出腰间的软剑,大步向外走去。
风声雨声,雷鸣兽吼,剑刃与利爪划破皮肉的声音掺在一起。唯有山洞里是一片安宁。
云舒睡得极不安稳,秀眉紧紧拧在一起,额头上是细密的冷汗。她无意识地呢喃:“萧北熠……”
萧北熠似有所感,翻手利落地抹了一头花豹的脖子,偏头向洞内望去:“放心,今天就算是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他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手心粘腻的血水,握紧剑,重新加入战斗。
这场人与兽的搏斗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兽群终于退怯,四散进了丛林。确保他们不会再来后,萧北熠脱力般向后倒去,身下身旁都是野兽的尸体。
他上半身的中衣早已被鲜血浸红,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他对着太阳抬起酸痛的右臂,虎口处一片血肉模糊。
萧北熠疲惫地阖上眼,他没力气走进洞里了。
清扬抱着雪狼崽子,带着人匆匆赶来时看到的那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他家主子伤痕累累地躺在尸堆里,面容安详,在日辉下闪着圣洁的光。
泪珠大颗大颗滚落,清扬双膝跪地,捂脸痛哭:“主子好走!”
身后众人皆神色悲痛,齐声高喊:“主子好走——”
“嗷呜——”狼崽不明所以,但仍附和着仰天长啸。
回声嘹亮,惊起一片鸟雀。
“闭嘴,我还没死呢。”耳边传来一声不耐烦的低斥,清扬猛地抬头,只见萧北熠已撑着剑,站起身来。清扬踉跄着上前搀住他,喜极而泣。
萧北熠嫌弃地抹了一把他涕泗横流的脸,吩咐道:“给我找身衣服。”
清扬火速寻来了干净衣服,萧北熠抱着衣服回洞里换好。云舒尚未苏醒,但气色已比昨夜好了许多。他抬手探了探她的体温,确保她没有着凉后,将她打横抱起,大踏步向外走。
清扬等人自觉跟上,皆敛气屏息生怕惊扰了主子怀里的姑娘。萧北熠见状停下脚步,横了清扬一眼,命令道:“没眼力见儿的,把尸体抬上啊,那是爷的战果。”
等云舒睁开眼时,她已经回到了营帐,身上也已换上干净衣服。她惊坐起,不慎打翻了床案上的香炉。
紫苏听到动静,慌忙跑进屋里,惊喜道:“姑娘,您终于醒了。”
“萧北熠呢?”
“他回来了,在自己的帐子里——哎!姑娘慢点。”
云舒蹬上鞋,匆匆向外奔去,紫苏紧随其后。到了地方,云舒掀开帘子,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萧北熠,而是一展屏风。
“我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累,云姑娘可否让我先休息片刻。”萧北熠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话里是藏都藏不住的疲惫。
云舒径直绕过屏风,迎面撞上清扬举着药膏,与她面面相觑。她夺过药膏,抬脚继续向里走。清扬不敢有半分异议,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萧北熠衣着整齐,在榻上坐得笔直,脚边的香炉正冒着股股浓烟,香气重得能熏死一头牛。
“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云舒唇线抿紧,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我……自己脱。”萧北熠不敢反驳,乖乖解扣子。
雪白的中衣褪下,露出底下身体的真面目——咬痕,爪痕,皮肉外翻的,深可见骨的。
眼眶涌上一股热意,云舒慌忙别开头,绕到萧北熠身后为他处理脊背的伤口。药粉撒在伤处,传来一阵刺痛。
“嘶——”萧北熠低呼。
“疼死你活该。”云舒嘴上不饶人,涂药的动作却下意识轻了些。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她只知道她恨不得这些伤能生在自己身上。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动心,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人,可他偏要义无反顾地闯入她的世界。
“萧北熠,”云舒沉默了许久,闷闷开口,“我不喜欢欠人情,你给的我还不起。”
“我是心甘情愿的,你不用还,”萧北熠顿了顿,柔声道,“在我心里你的命很金贵。”
“可你的命也金贵!”云舒脱口而出。
萧北熠猛地回头,惊喜几乎要溢出眼底:“真的?你真的觉得我的命金贵?”
云舒莫名没有勇气只是那双盈满情愫的眸子,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转回去,埋头处理伤口。
良久,她叹息道:“随你怎么想,总之,秋猎过后,我会离开。”
萧北熠一僵,脸上笑意顿无,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让他喘不上气来。
“去哪儿啊?”他哑着嗓子问。
“天澧,找赤水莲。”
萧北熠默默点头,在心底思索着能够同行的理由。
云舒为他处理完后背的伤口后,坐到他面前开始给前胸上药。萧北熠微微低头就能轻易将她的每一个细小动作尽收眼底——手指白皙修长,带着薄茧的指腹被药粉包裹着划过伤口,在胸膛流连。指尖轻勾,激起一阵酥麻。萧北熠不自觉轻颤着,背在身后的双手悄然捏紧,将褥单扯出一片褶皱。
小腹传来一股燥热,他慌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脑袋却着魔般畅想着,如果这双手放在别的地方会是怎样一番情景。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萧北熠猛打了个激灵,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太龌/龊了,他简直畜生不如。
云舒以为他冷,加快手速处理完伤口,就取过外衣给他披上。萧北熠见状更是羞愧,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他端正了神色,谈起正事:“这次的杀手,应该和定王脱不了干系。引兽粉的事呢,你可有眉目?”
云舒敛眉,神色凝重,在脑海中迅速过着进林子前遇到的人和事。一道张扬的身影在脑中浮现,云舒周身戾气暴涨,飞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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