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手轻脚地将云舒抱回军营,安置到床上。
她方才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便手脚冰凉。
萧北熠命人将帐篷里的炭火烧得更旺,打了温水给她擦净手脸,细心将被角掖好才推出帐篷。
“姑娘又毒发了吗?”紫苏匆匆赶来,作势就要冲进帐篷。
萧北熠抬手拦住,透过门帘缝隙向里一瞟,见人未被吵醒,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道:“现在没事了,你夜间伺候的时候,动作轻些。”
紫苏忙不迭点头应下,萧北熠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翌日,天光大亮。云舒拖着沉重的身体从睡梦中醒来。
紫苏早已等候多时,见她醒,忙上前问候。
“姑娘好些了吗?可还觉得身体有哪里不适?”
云舒摇摇头,问:“我昨夜怎么回来的?”
“萧将军将您送回来的。”紫苏如实回答。
“萧北熠……”云舒凝眉呢喃,毒发时的记忆如洪水般一股脑涌入脑海,震得她头脑发涨。
他好像还喂了她自己的血,手上的上应该很疼吧。
傻子。
她心头一动,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奔去萧北熠的帐篷,到了地方却被告知他带着军队到林子里拉练去了。
云舒无奈,只能耐心等着,一等便是一上午,直到午后才见军队浩浩荡荡地回到军营。
“可等久了?怎么不多歇一会儿?”萧北熠跳下马,第一时间向云舒奔来,顺手掀起一片衣摆擦着手上的泥,“我身上都是土,别弄脏了你的衣裳。”
云舒却一言不发,拉着他就往自己帐篷去。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萧北熠不明所以,嬉皮笑脸逗着趣,被她一个眼刀子唬得讪讪闭嘴。
云舒拉着萧北熠进了帐篷,便闷声在药箱里翻找。
萧北熠见状便知她是在为昨夜的事过意不去,识趣地不再玩笑,默不作声把手往身后藏。
“别躲,我看看。”云舒一把拉过,细细检查他的伤处。
伤口不深,但也划破了皮肉。他自己又不注意,缠手的的布条早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伤处不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再加上一上午的操练,如今已经皮开肉绽。
偏他还不以为然:“只是看着严重,其实不疼。”
“你——”
云舒气他不爱惜自己,但看到那渗着血丝的伤口却什么火气都生不起来,只能不疼不痒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为他处理伤口。
萧北熠见她动了真怒,不敢再触她霉头,安安静静由她摆弄。
伤口沾了灰尘,还钻进去些细碎的沙子,云舒处理起来需得费些功夫。
她怕弄疼了他,只敢轻轻地触,力道比羽毛掠过还要轻上几分。萧北熠被触得有些痒,下意识缩手。
“别动。”她板着脸将手拉回原处,动作却更轻。
“哦。”
萧北熠乖巧应着,一双眸子紧紧黏在她身上,不舍得移开半分,眸光恰似雪后初霁时天边升起的暖阳。
日光透过窗棂,两道身影亲昵地交织在一起,宛如鸳鸯交/颈。
云舒为伤处抹了药膏,怕其再崩开,特地缠了好几圈纱布,末了还打了个结实漂亮的结。
知道他没轻没重,她又再次叮嘱:“不可沾水,这只手痊愈之前不可提重物。”
“嗯嗯,我都记住了。”萧北熠连连点头,那模样分明是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云舒一噎,没好气地瞪他,他好脾气地尽数受下。
她无奈,偏头望着窗户发呆,良久,缓缓开口:“我要走了。”
“啊?”萧北熠一个激灵从座椅上挑起,错愕地盯了她半晌,又慢吞吞地坐回原处,强作淡然问,“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两日后吧。”
“这么急吗?”萧北熠语调骤然尖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生硬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天澧路途遥远,总要收拾些行李……两日时间太紧,怕是收拾不全,要收拾很多的……”
他难得啰嗦,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不过是舍不得她走。
他曾设想过她与他告别时的情景,但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已经耽搁许多时日了。”这是回答他前一个问题。
“我没什么行李,不用收拾。”这是回应他后面的一番话。
“这样啊,”萧北熠双手交叠背于脑后,大咧咧地仰靠在椅背上,双目心不在焉地望着帐顶。
他刻意将语气装得轻松,却还是忍不住苦笑着叹息:“到最后啊,我还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你。”
云舒知他伤怀,她又何尝不是,但她素来不擅长宽慰人,只能顺着他的话安抚:“小狼可能要麻烦你照顾些时日,另外,还得拜托你给它取个名字,我不太会起名字。”
他感叹自己无事可为,她便主动托付于他,这安慰人的手段实在是有些拙略。
萧北熠不由失笑:“你倒是会给我找台阶下。”
云舒参不透他这话的意思,便随着他笑。两个人没由头地在帐篷里笑作一团,惹得帐外守卫的士兵好奇地向里打量。
笑畅快了,萧北熠倒是觉得神清气爽,压下心头的苦涩,含笑打趣:“那你可得早些回来,不然小心我把小狼喂熟了,不让它认你。”
“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云舒亦笑着回应。
两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离别当天,晴空万里。
尽管云舒曾三令五申要轻装简行,萧北熠还指挥着人把东西一箱一箱地往车上抬:“这个放那边……哎,轻点轻点,别磕了……那个放最上面……”
“萧北熠,再放我就没地方坐了。”云舒无奈提醒。
萧北熠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我再让人给你套一辆车,不会挤到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舒一阵心累,见与他说不通,索性由着他去。
反正累得是他,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只是……
云舒不动声色望了望四周,人多眼杂,实在不是适宜说话的地。她抬手轻扯他的衣袖,悄声道:“你随我来,我有话单独同你说。”
萧北熠不疑有他,忙随着她来到无人处。
边关苦寒,新柳尚未生出绿芽,柔顺的枝条却已随风舒展。
柳下积雪皑皑,两人相对而立。
云舒脚尖蹭着雪堆,低着头吞吞吐吐说不出话。
萧北熠见状俯身凑近,笑着揶揄:“怎么?对我的不舍之情滔滔不绝以至于开不了口了?”
云舒抬眼剜他,伸手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把,见他疼得呲牙咧嘴,顿时喜笑颜开。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自在地抿抿唇,目光悄然坚定,像是做了很大决定似的,快走两步,抬手覆上他的唇,唇瓣轻贴手背。
她动作太快,或者说是太让人始料未及。萧北熠猛地怔住,僵硬着身子,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她靠得那样近,身上清冽的药草香就在他鼻尖打转儿,纤长卷翘如蝶翼般的睫毛,他一抬手就能碰到。
他却不敢动,怕轻轻一碰这美好的场景就会像泡沫一样碎掉。
见他迟迟不回应,云舒顿觉挫败,羽睫颤了颤,便要退开。
萧北熠忙抚着她的后颈将人按在原地,遵循本能加深这个隔着手掌的吻。
手心忽而划过一阵柔软濡湿,云舒呼吸一窒,慌忙将他推开。
萧北熠却不依,环着她的腰,埋首在她颈侧依恋地蹭着。
“怎么……突然这样了?”他声音带着情/动之时的黯哑,唇瓣贴着她颈上脆弱的皮肤开合。
云舒觉得他贴着的那块地方莫名发烫,指尖摩挲着手心他舔舐过的位置,不自觉红了耳根。
她搂上他宽厚的肩膀,笨拙而又大胆地回应:“紫苏说遇到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便要珍惜,可以试着在一起,我觉得有道理……”
她话说到一半,萧北熠便已等不及,急切地蹭着她的颈,吻着,啃着,执拗地想要留下属于自己的标记。
见她半晌不说话,他又哼哼唧唧地催促:“所以呢……所以呢……说嘛……”
云舒心头熨帖得很,但被他蹭得别扭,只得偏头,与他拉开些距离。
他却不满了,抻着脖子想再次贴上来。
云舒双手捧住他的脸,止住他的动作,柔声道:“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是……要等从天澧回来之后才能给你答复。”
萧北熠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失落,眼尾红红的,耷拉着脑袋,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惹得云舒都开始责怪起自己的狠心。
“现在不可以吗?”他软着嗓子,眸中尽是期许。
有那么一瞬间,云舒真的想不顾一切答应他的所有要求。
但她不能,在自己的命途尚如浮萍一般时,她不能不负责任地拉他入泥潭。
“抱歉啊,”她语含歉疚,温声道,“现在还不可以。”
不忍他失魂落魄,她终是妥协,凑上前轻碰他的唇瓣。轻柔的,一触即离的吻,却足够安抚他的情绪。
萧北熠顿时满足得像尝了腥的猫,却又得寸进尺地再次贴上去尝。
云舒好脾气地由他索取。
罢了,今日便顺着他吧。
尝够了,萧北熠才亲亲热热地牵着她的手撒娇:“那你不能让我等太久。”
云舒颔首:“我会尽快。”
一直磨蹭到快晌午,萧北熠才依依不舍地送云舒踏上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向北而去,云舒靠着车壁,回想起方才与萧北熠的种种,不由耳根发烫。
真是鬼迷心窍了。
“姑娘……”紫苏欲言又止,低头翻出铜镜递给她。
云舒结果一看,只见颈侧萧北熠蹭过的位置赫然印着一个浅浅的牙印,边上还有两朵红痕。
如今还没入春,大概不是蚊子咬的。
是某人的杰作!
云舒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找出脂粉遮盖。
多大人了,还跟小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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