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悯之抽手没抽动,微有些不耐烦:“滚出去。”
霍尔仿佛遭了主人嫌弃的小狗,他放开秦悯之的手,悻悻地下了床,但又不甘心被骂走,去衣帽间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坐在了床边的地毯上。
秦悯之又躺了一会儿才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席地而坐的霍尔。
霍尔抱着一边膝盖,把头搭在上面,抬眸看他的样子越发像只小狗了。
秦悯之似乎被那眼神打败了,伸手过去想触一触他额上的疤,霍尔却将下巴搁在他手上,仰起脸给他看。
秦悯之无奈道:“看到了,淡了很多,能把拖鞋还给我了吗?”
霍尔拿出被自己压住的拖鞋,和另一只摆在一起,顿了顿,用手指环住了秦悯之的脚踝。
秦悯之轻踹了一下:“干什么?放开。”
霍尔没有依言放开,用大手握住了他纤薄的脚背,仰头看着他的眼神带了些恳求之色:“秦叔,让我回家吧,他们照顾不好你。”
先心的病人通常都比较消瘦,秦悯之也不例外,最近吃睡不宁自然更瘦了些。
秦悯之白他一眼:“我这是被你气的。”
霍尔:“我不气你了,以后都听你的,我再也不忤逆你了。”
他是秦悯之养大的,秦悯之自然对他了解甚深,他不相信狼崽子会这么轻易的松口。
霍尔拿起刚才去衣帽间的拿的袜子,垂眸给秦悯之穿戴,以最卑微的姿态提着最卑微的要求:“除了结婚,你怕误了我,我也不想误了别人,除了这事我都答应你。你当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养子、仆人、你捡回来的小狗,都可以,都随你,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
“说的什么混账话!”秦悯之丝毫动容也无,反而恼怒于他的自甘卑微,可能这就是父母面对孩子的怒其不争,“我倾心倾力养大你是为了养出一条狗吗?我也不缺照料我饮食起居的仆人,你给我有点出息,再说这种话就别来见我了!”
霍尔不再作声,低着头坐在那里,有些失神的模样。
秦悯之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对他说:“霍尔,你不是小狗,也不是我的仆人,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是你生活的中心,更不是你的主宰者,你自己才是。”
霍尔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双臂交叠搁在膝盖上,把脸埋在双臂间,闷声说:“秦叔,我做不到,我只能依附你活着。”
秦悯之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变差了,蹙眉看着他的眼神似在权衡是臭骂他一顿还是直接将他赶出去。
霍尔恍若未觉,自顾自的说:“别再骗我了,我知道自己当年患的根本不是普通的PTSD。”
秦悯之一怔,跟着斥道:“又说什么胡话?你那时候才多大,连PTSD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病好了反过来质疑我老师和我父亲的诊断,你想干什么?说自己病没好,让我接你回来治病?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装病不去学校念书这套?”
霍尔抬起头,眼睛微微泛红,那眼神就像一个陷入窘境的孩子在望着唯一能帮助他的父亲:“秦叔,催眠失效了,里欧……里欧醒了。”
秦悯之在听到“里欧”这个名字时,面上的神情有瞬间的凝滞,随即踹了一下他的小腿:“少在这里装神弄鬼!里欧是什么人?又一个专门给阔太介绍小白脸的皮条客?还是大我二十岁的男朋友?”
霍尔眼睛更红了些:“秦叔,我不是孩子了,你这套哄不住我了。”
秦悯之定定的看着他,似在确认什么,半晌才伸手覆在他头上,安抚性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随之温和下来:“你长大了,可以尝试面对内心深处的恐惧了。别怕,秦叔在这里陪着你。”
霍尔隔着衣料摩挲着小臂上的手术疤痕,被拖进了昏暗潮湿充斥着霉味与腐臭的回忆里一般,怔怔道:“那些畜生虐打我,把我关进狗笼,断食断水,逼我学狗叫向他们讨食,给我拴上锁链,拖着我在地上爬,让我像狗一样吃他们倒在地上的食物。”
秦悯之当然知道这样的经历对于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来说有多恐怖,所以当年他以霍尔监护人的身份同意了催眠治疗。
虽然催眠无法让人遗忘特定时间的记忆,但可以通过心理暗示引导患者自我暗示,建立心理屏障。
霍尔年纪小,潜意识里也不愿保留那段恐怖又不堪的记忆,在这种情况下,霍尔对心理暗示的接受度很高,随着影的暗示、引导和时间的推移,那段记忆变得十分模糊,就像将其放进了一个盒子里,又给盒子上了锁,努力回想也是模糊不清的,不至于让他的记忆出现断层,但只有首尾,没有细节。
此后的这些年里霍尔一直安稳的生活着,秦悯之以为他已经痊愈了,不会再被儿时的遭遇影响,这才尝试让他独自生活。秦悯之想到了他会不适应,会有情绪,但没想到他会把这只潘多拉盒挖出来打开。
这还不是让秦悯之最忧心的,他最忧心的是里欧醒了,这比霍尔想起儿时的遭遇棘手的多。
秦悯之唤了霍尔一声,霍尔抬头看向他,秦悯之温声道:“当年你年纪太小,有些话说了你也听不懂,现在你长大了,即使做不到理性客观的看待自己的亲身经历,也该知道,你所经历的是一种心理驯化,他们通过囚禁、虐打、心理折辱来驯化你们,驯化成功后,被驯化者将会失去反抗意识,成为没有自我的工具,对他们言听计从,最关键的一点,他们对你的驯化失败了。”
霍尔露出些许茫然之色,喃喃地:“我不知道,我不确定……”他垂下眸子,顺势抱住秦悯之的腿,把头侧放在他膝盖上,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安心些,有勇气去面对那些将侮辱、不堪、恐惧深植在他心底的记忆,“我能活到遇到你是因为里欧出现了,他很聪明,善于伪装,懂得示弱。虽然他很嫌弃我弱小的身体,但也很爱惜它,因为失去这具身体他也会消亡,每当被虐打他就会代替我掌控身体,假意顺从,让我们少吃些苦头。但即便如此,折磨还是在继续,只有omega能免于挨打,里欧说我们是小狗,omega是商品,他见过来挑选商品的买主,那是披着人皮的畜生,商品的下场会比我们更凄惨。”
秦悯之看着伏在他膝头的霍尔,微皱了下眉,道:“里欧的话不能尽信,他是个谎话连篇的小鬼,以撒谎捉弄人取乐。”
霍尔露出个模糊的苦笑:“我也希望他在骗我,但我在他出现前遭受的折磨足够多,里欧醒来后那些记忆也苏醒了,他说那是因为心理暗示失效了,少三爷为我建立的屏障也消失了,胆小鬼无处可藏了。”
秦悯之顿了顿才问:“你全都记起来了?包括里欧的记忆?”
霍尔抬起头说:“我没有里欧的记忆,他告诉我的那些事,我不确定是真是假。”
秦悯之当然知道他不能共享里欧的记忆,这样问只是想证实一下。
他用指腹抚着霍尔额上的疤痕,道:“里欧的话听听就好,不用当真。你也不用怕他,他只是应激出现的亚人格而已,他取代不了你,也威胁不到你。”
“可是……”霍尔欲言又止。
秦悯之似乎很不喜欢里欧,提到他就不自觉的皱起了眉:“他都说了些什么?”
霍尔迟疑了一阵才道:“他告诉我,在我获救之前还出现过一个亚人格,严格来说那不是一个人格,里欧叫他沃夫,沃夫不会说话,只能听懂一些简短的句子,但他不会听那些看守的命令,他饿就疯狂的摇晃笼子,像野兽一样嚎叫,被打就去扑咬打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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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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