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阳市区马路，赶上午休高峰期，堵得厉害。
街边人行道几个穿校服的女高中生等红灯，张志忠辨认出她们穿得是林棠高中的校服。
以前的林棠也曾是这么大的孩子，也曾开心与同学一起说说笑笑。
现在的林棠，阴冷，忧郁，满身戾气，好像全世界都是她的敌人。
到了李亚楠家，苏青按响门铃，等了一会儿，门开了，一股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二人还没开口，李亚楠先认出来张志忠，皱了下眉，很不欢迎的语气，“张警官，你怎么来了？”
“有关张威的事还想问问你，我们能进去吗？”
李亚楠犹豫了下，“进来吧。”
屋内，一个十六岁的大男孩正在啃大骨头棒，吃得满嘴流油。
见有生人进来，好奇的看了眼，但他妈妈没让他喊人，他就继续吃饭，眼睛来回打量陌生来客。
张志忠瞟了一眼桌上饭菜，有菜有肉有汤，又联想到林棠穷的没钱吃饭，饿得营养不良，心里有点火气。
张口问道:“听说林棠给你打欠条了？欠你多少钱？”
李亚楠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看了一眼吃饭的儿子，说道:“不是问张威吗，怎么又提欠条了，她去找你们了，真是……找你们干嘛，她自愿给的，我没逼她。”
“你知道林棠为了还钱，每月打三份工还没钱吃饭吗？”
“我怎么知道？你是为她讨公道来了？”李亚楠声音高了八度，“那我年纪轻轻死了老公，我找谁说理去，这钱是她替她爸给的，我还得养孩子，我用的不亏心。”
“妈——”李亚楠儿子发觉情况不对，站起身要过来。
“你吃你的，别管。”李亚楠先喝止儿子，又对张志忠二人道:“你们知道她有多烦吗，三天两头打电话问张威的事，不只问我，还找张威的爸妈问，连张威的外卖点都去了，在那送了俩月外卖，张威的事她比我清楚，你们去问她，我早忘了。”
苏青一进屋就翻出笔记本准备记录，谁知张队一开口就问林棠的事，他都不知道该不该记录。
张志忠不好揪着欠条的事不放，先搁置一边，说道：“林棠我们已经问过了，她说了一些张威生前情况，我们来找你核实一下。”
李亚楠瞥了一眼儿子，嘱咐道：“你好好吃饭，妈下楼一趟，跟这两位警察说点事。”
几人来到楼下一处偏僻地，李亚楠首先开口，“那个钱林棠不给，我也不会主动要的，唉…你们也知道现在补课费多贵，我就是一商场售货员，顶天给孩子赚点生活费，林棠给的钱全都给我儿子交补课费了。”
“我不是来替她要钱的。”
张志忠毫不客气指出李亚楠私心，令她尴尬一瞬，也只是一瞬，在百货商场这么多年什么顾客没见过，早练得厚脸皮。
“那你要问什么，赶紧问吧。”
“林棠说张威的遗物里有一本如何解除瘾症的书，你见过吗？”
“见过，她管我要张威的东西，我都给她了。”
林棠没撒谎，张志忠暗自松口气，“张威手机里有没有一个app，他进过里面什么互助戒瘾小组吗？”
“又是林棠说的吧。”李亚楠无奈地皱皱眉，“林棠老来问我，我哪知道，张威手机里全是赌博APP，他不让我碰的，就有一次他发誓戒赌，主动把手机给我看，我好像是见过，不确定了？”
“你再好好想想。”
“我真不记得了，我是被林棠问烦了，才告诉她有的，不过我知道他又搞了一个手机，怕我偷看吧，瞒着我，那个手机里全是赌博APP，兴许会有。”
“他另有手机，在哪里？”
“我哪知道，林棠也想找，还去了张威的外卖站点找，去他父母家里问，反正我没听说她找到那部手机。”
张志忠回想当年调查方向，因为张威用手机赌博，与他在本地被杀害联系不大，而且没查出有债务纠纷。
“他是怎么染上赌博的？”
“不知道，林棠也问，我也纳闷，是谁教他赌博的，我俩谈恋爱的时候他可不赌，我俩就是普通打工人，结婚时父母给买的房子，再也买不起另一套了，因为他赌博他爸妈的家底都被掏空了。”
李亚楠一点不想提这茬，十分不耐烦。
“说实话，张威死了，我感谢那个杀人犯，他把我俩的存款全拿出去赌了，还把他爸妈退休金工资卡偷出去抵押，他爸妈现在还在打工还债，我看过他手机已经计划把房子抵押出去赌，如果他不死，我和孩子就得流落街头。”
原本就没多深的感情，不过年纪到了，相亲遇到合适的就结了婚。
张威赌博那阵她天天诅咒他赶紧死。
张志忠思索一会儿，又问：“你跟毛丽丽的家属还有联系吧？”
他说的肯定句，李亚楠愣了一下，转而道：“就有时候林棠还款没到账，他偶尔会问问我的到账没。”
苏青听半天也听出来张队十分不赞同被害者家属找林棠替父还债的做法。
但这种事家属也一肚子苦水，不好评价。
“其实我觉得毛丽丽他爸有点不正常。”
李亚楠本就是爱唠嗑的性子，已然唠了这么多，只要不八卦她，她很愿意八卦八卦别人。
“哪里不正常？”张志忠回想与毛平的接触，没感觉哪里不正常。
“他太冷静了，没有失去孩子父母的疯狂劲儿，你看她妈那疯的，法庭上就要扑上去挠人，见一次疯一次，要不是你们不允许对外公布，他爸还想找媒体报道，接受捐款呢，这道走不通，他嫌赔偿不够，想找林棠要钱，拉上我一起去找，哦对，他还拉着那女人去了，不过那女的看林棠可怜，没要钱。”
李亚楠说上瘾了，唠不停，“要是我孩子被人杀害了，我可不管法律不法律的，我就要弄死他。他爸给我感觉伤心归伤心，但人已经没了要钱更重要。”
“我挺同情林棠的，比我儿子没大几岁，唉……摊上那样的爸，一辈子都毁了……”
张志忠在她的喋喋不休中猛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林棠说对了，受害者们真的都伤害家人至深。
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在被伤害之后，也希望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吧。
就像她爸，如果突然死了，她不会掉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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