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巧茗因急着了解命案情况,没有回工作室,九点半就出现在陈警官的办公室门外。
陈警官正和两个小警察聊事,看见钟巧茗时略感惊讶:“不是说十点过来吗?”
钟巧茗随口说:“怕你等会儿要忙,所以早点来。”
“哦,你们先出去干活吧。”
两个小警察闻言便起身出去了,经过钟巧茗时都朝钟巧茗点头笑笑打招呼,钟巧茗也笑笑。她来的次数多,大家都认识她。
钟巧茗反手关上办公室的门,两步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说:“聊正事吧,昨晚在碧绿花园有命案是不是?”
“嗯。”陈警官也到沙发坐下,摆弄茶几上的水壶和茶具给钟巧茗泡茶。
“具体在哪一户?”
“1号楼1202。”
钟巧茗抿抿嘴,问:“几点发现的?”
“十一点接警,过五分出警,去到现场是十一点十八分,没人开门,回拨手机也没人接,叫了消防去破门,差不多十二点才进去的。”陈警官说完摇摇头,“折腾。”
“过程还挺曲折。”钟巧茗想说警察工作真辛苦。
但陈警官这回不领情了,“这过程算好的,进去了才头疼。一地的血啊。”陈警官的嘴往下撇,一脸沉重,又带着些许烦闷,管辖区域发生血腥命案,无论如何都是不好的。
“一进门就看到了?”
“嗯,走进去两步就看见了斜前方的大开着门的卧室里躺着两个人,死者躺在一地血上面。”
“看到就知道是死了的?”
“嗯,那种出血量,不可能活。一看就知道是动脉破了,瞬间流水一样地淌血,没多久就死透了。不过也还是叫了救护车过来,凶手还躺着喘气呢。”
钟巧茗向陈警官伸手。
陈警官瞥了钟巧茗一眼,不情不愿地探身从办公桌上的文件夹里抽出三张照片,交给钟巧茗。
陈警官虽向钟巧茗漏过不少消息,但每次做这件事的时候都不自在,并一定要交代钟巧茗:“看过就算了,不要乱写啊。”
“知道。”
第一张照片上是一滩血,上下都缺了一块,不是完整的类圆形,血迹缺少的部分是原本躺在血中的死者挡住的地方。给证物编号的牌子放在一旁,可以对比出血迹的体积,大概是成年人双手抱圆了的大小。颜色暗红,看久了会觉得这血有厚度,深不可测。
这么多的血,都来自于那个叫做林馨的年轻女生吗?
钟巧茗将照片放在茶几上。
第二张和第三张图片是喷射状血迹的图片,地上有一大片,墙上的窗帘有小小的几点。
“动脉破裂?是颈动脉吗?”
陈警官点点头:“嗯,你怎么知道的?这能看出来吗?”
钟巧茗顿了一秒,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只好顺着陈警官的话说:“是呀,别的动脉破裂哪有这么多血,还喷了这老远的。”
“呵,你还挺聪明,有点干刑侦的脑子。的确,就颈动脉破裂能喷这么老远,其他在身体里的大动脉,像主动脉、腹主动脉那些,如果破裂了的话,血一般是往身体里流。”
“人呢?”钟巧茗问。
“人哪能给你看呀,死者你不能看,嫌疑人你更不能看。”陈警官将照片拿回去。
钟巧茗嘀咕道:“又不是没看过。”
“嘘!”陈警官食指竖在嘴前,警告钟巧茗不要乱说话。
陈警官始终牢记他们是在秘密交易,并希望钟巧茗也牢记,不管周围有没有人都要牢记,不可露出马脚。不然被发现他一个警官做这种明知故犯的事,对他的仕途影响太大。
可其实警局其他警察心里都知道这事,他们亦觉得寻常,没有当作要紧事到处乱说。
钟巧茗没好气地说:“就跟你说过这种事很常见,我的同行和你的同事,都是这么做的,你别老是怕成这样。”
陈警官自觉是表现得太虚了,轻咳一声,随便找个借口:“你不能看,两人都没穿衣服。”
钟巧茗挑眉,想起了信纸上面写的“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死”。身体里好像有一条蛇在乱爬,它爬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道冰冷黏腻的痕迹。
钟巧茗不动声色将难受的感觉压下,接话道:“不穿衣服?他们是刚做完那码事还是都习惯裸睡?”
“地上有个用过的避孕套。”
钟巧茗了然:“哦,刚缠绵过就杀人?挺狠呀。”
“嗯,是狠,凶器是一把小号的水果刀,我大概看了一下,杀人的时候应该是将刀刃全捅进去了,死者的脖子就那么一点宽度,差点要捅穿。”
钟巧茗越听越脸色凝重,那封以死者的名义写下并寄给她的信的触感似乎还留在手上,她和死者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有过接触,有过交谈,似乎算是一种相识的关系。此刻再听死者被杀害的细节时,心里难免要起波澜。
陈警官对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一下子就捕捉到钟巧茗似有若无的不安,问:“今天状态不佳吗?听不得血腥?”
钟巧茗整理一下情绪,睁睁眼提提神,“没那回事,你继续说。知道死者和嫌疑人的信息了吗?”
“屋子里找到死者的身份证,她叫林馨。在嫌疑人的皮夹里发现他的身份证,叫蒋晨。”
又和信里的内容对上了。
“知道死亡时间了吗?会不会是早就死了?”
“不会,我们的人进去的时候血都没干透,嫌疑人也还晕着。嫌疑人又没死,要是时间拖久一点,他醒过来逃了,还得费功夫去找他。”
钟巧茗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但她非确认一下不可。
那封自称是死者写的信,肯定是在死者死后才寄出的。
钟巧茗伸手拿了杯茶,仰头喝完,想了想又问:“嫌疑人为什么要在那种地方杀人,太容易被抓住了,一个成熟的小区,应该哪里都有摄像头,他不怕被拍到吗?”
“可能是激情犯罪,不是预谋的。凶案发生之前,嫌疑人和死者应该有过激烈争执。”
“不是预谋?怎么说?”
“我不是说我们提前接警了吗?肯定是死者和嫌疑人争执过了,觉得情况不太对,心里害怕,可能还有点委屈和不服气,又拿不定主意,才会报警。哪有情人之间吵架也随便报警的?有些小情侣是矫情一些,可又不是脑子缺根弦。而且命案发生在死者家里,死者要是察觉到嫌疑人有杀人预谋,第一个想法应该是逃跑吧。但是她又没逃,除了嫌疑人后脑勺那一下,现场没有任何死者挣扎过的痕迹。”
“死者用什么敲嫌疑人脑袋?”
“一个金属的摆件,挺重的,那一下不得了,幸好死者是个弱不禁风的女生,力气不大,没把嫌疑人给敲死。”
“有照片吗?”
“不用看了,那个上面也是溅了一堆血。很寻常的摆件,就是一个跳舞的女孩的造型。”
又和信的内容对上了……
钟巧茗捏着茶杯,暗暗深呼吸一下。
钟巧茗继续刚才的话题:“或许死者是突然察觉到嫌疑人的意图,尝试过逃,没逃出去呢?抓着那个摆件也是为了防身?一被嫌疑人发现就被杀了?”
“可是死者报警的录音我听了,她说话的时候很平静,没有一点惊慌,说的话也简洁,大概只说了‘我在碧绿花园1号楼1202,我是业主林馨,屋子里有人要伤害我,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请让警方过来’。要我是接线员,我肯定会觉得她是在胡乱报警,就类似那种随便给自己找一份保险的感觉。如果她察觉到她会面对的是凶杀而不是一般争执下的动手动脚,她应该没有那么平静吧。而且如果是预谋,计划上会有这么大的漏洞吗?让死者拿着手机到洗手间?留了机会让死者报警?幸好那位接线员工作负责,遵守规章制度,死者那么三言两语地报警,接线员也安排警方出警了。”
“那也不能说明她没逃吧,好像也不能说明没有预谋。”
陈警官耸肩:“好吧,其实也是有点牵强,这都是我的猜测而已,只有一种微妙的感觉,没有证据。”
钟巧茗认同陈警官说的两人发生过争执,否则不会无缘无故有报警的举动,哪怕像那封信上说的林馨意识到男老师有杀了她的意图,是将男老师哄好再报警的,也一定是有一个契机,使林馨觉得不报警不行,才会选择报警。
像那种秘密私会的关系,用报警的方式曝光就意味着关系破裂,林馨不会在哄好了男老师的前提下选择这么做。
钟巧茗问:“邻居有听见争吵声吗?”
“没有,一层共有三户,发生命案的1202正好在中间,左边的1201和右边的1203都说没有听见声响。邻居们说从来没有听见1202传出过任何声响,住在1203的是带着两个小孩的租客,说怕小孩吵到1202的户主还敲门道歉过,但1202的户主,也就是死者,说没关系。”
“是正儿八经的业主啊?那死者挺有钱的呀。”
“嗯,她在银行没有贷款记录,应该是全款买的房。”
“会不会是金钱方面的纠缠?”
“很有可能,详细的还得继续查。你别想着一下子就能什么都知道,现在嫌疑人的口供都没录,现场勘查也才刚开始,很多情况不明朗。”
“今天录口供吗?”
“看情况,等看守所那边的医生说可以才能录。”
钟巧茗有点闷闷不乐地拿着茶杯呆坐,脑子里不断琢磨早上的信和昨晚的命案。
“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工作呀,我也要忙了。”陈警官起身回到办公桌后坐下,开始赶客。
“嗯,先走了。”钟巧茗放下茶杯,拿着包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陈警官交代道:“你的报导将细节写得模糊点,别太明显。最重要的是突显我们支队出警的迅速,以及大晚上不怕艰难险阻想尽办法解救群众的无私奉献精神。”
“知道,放心吧。好好查你的案,有新消息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嗯,行。”
钟巧茗一转身就挂不住笑脸。
像雪融之时,挂在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钟巧茗脸上的笑也簌簌落下,剩一张带着寒意的脸。
信上写的内容都是真实的。
既然不是恶作剧,那就是恐怖片。
死者不会预知死讯并且提前写信寄出,又不是神鬼故事,谁也不能预知未来。
每一个细节都对得上的信,怎么看都是亲历了整件事的人写的。
亲历了整件事的人,不就是死者和嫌疑人吗?能够活着去寄信的就只有嫌疑人了。
可是嫌疑人已经被当场抓回看守所了……
难道是现场还有第三个人?难道第三个人才是凶手?
可是时间对不上,命案发生完已经是深夜,哪有快递能开门收件?总不能是今早寄出又今早派送,哪个快递有这效率?
太诡异,怎么想都不太对,总不能是死者死后穿越到昨天给她寄信吧?
钟巧茗猛地打了个寒战,双手交叉搓着手臂,快步走出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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