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蕴初次入宫,并不识路,因此寻路技巧就是顺着长廊和园中小径行走,此时与他们同行,便不再担心自己没走对路。
平陆生怕汤蕴对自己发难,于是绕到宋蔺身旁,刻意躲着她,而厉星龄喜欢与宋蔺亲近,就自然与他并肩而行。此时中间隔着他们,又因四人微微错开着走,平陆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心就渐渐安定下来。
一路走了一段,厉星龄见没人说话,便主动挑起调节气氛的担子,率先问道:“二位哥哥的贼抓得如何?听说阿蕴有帮忙呢。”
宋蔺想起昨夜一事,自觉没照顾好汤蕴,又联想到她和平陆正在议亲,下意识便扫一眼平陆,见是面色如常,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这才放心下来。
而平陆则是望向汤蕴,昨夜阿沅掐着她的脖子,一定把她吓坏了吧。照理说自己既然听说了这事儿,就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但她聪明,我若是问了,反被她拿住把柄,又当如何?她可不像映洲似的,随便听两句就信了。
一阵挣扎以后,平陆认为要救楚沅,就不便再拖,还是与她实话实说的好,免得她给宋蔺出主意,到时影响兄弟情义。
他主动接话,边说边点头:“有些眉目了,你三哥与他们两次交手,两个贼人都被他所伤。”
厉星龄笑嘻嘻地拉住宋蔺的袖口晃了晃:“三哥好厉害啊!你见到他们长什么样了么?”
宋蔺瞄一眼袖口,不动声色地扯出来,然后看向汤蕴:“天色太暗,我没看清,不知汤姑娘是否记得?”
平陆闻言,立刻盯着汤蕴,汤蕴目光定定,对上他的双眼:“自然记得。”
“那就好。”宋蔺如获救星:“劳烦你画一副贼人肖像给我。”
汤蕴对他淡然一笑:“好,回头我差人送去你营中。”
“多谢。”
厉星龄见宋蔺无意与自己亲近,遂绕到平陆身旁,昂首望着他笑:“要是三哥跟阿蕴帮你抓到贼人,你可要给他们送礼啊。”
平陆迟疑了一下,随即换上一副笑脸:“那是自然。”而后看着厉星龄稚嫩的脸蛋,打趣道:“你与青琅年纪相仿,她帮我们抓贼破案,你在干什么呢?”
“那你是嫌我没用?”厉星龄一扭脸,嘴巴撅得能挑两桶水:“我是比不上阿蕴,我娘和姑母都喜欢她。”
汤蕴听出平陆有成心挑事的意味,赶忙找补回来:“星龄性子活泼烂漫,我成日里听我阿耶讲之乎者也,已被规训得如泥俑一般,也就讨长辈喜欢罢。要我说,往后咱们玩得久了,你可不许嫌我无趣。”
厉星龄似乎不想买账,回头就说:“你并不无趣。”而后甩来他们,快步窜进后园之中。
宋蔺方才听得认真,然而还是云里雾里,只好侧头问道:“星龄生气了吗?”
平陆假意尴尬一笑:“我说错话了。”一拍他的肩膀:“这丫头最爱跟你亲近,你去替我给她道个歉吧。”
宋蔺轻轻“嗯”一声,便追出去,在他心里,姑娘家要是生气,那做男人的一定要尽快将其哄好,否则拖延下去,只会让人越来越气。
“他们走了。”平陆背着手,转身面向汤蕴,四目相对片刻,他们忽然福至心灵地笑起来。
汤蕴已然明白他想摊牌,然而还是希望此事不要由自己去问,就单是说:“有话请讲。”
平陆垂着头,很是歉疚地问:“你的脖子,还好吗?”
“你——”汤蕴难以形容此刻对平陆的感觉,点头道:“还好。”而后也回问一句:“你的伤是怎么骗过宋蔺的?”
平陆一点头:“没事就好。”自顾自向前迈两步,他故做轻松地说:“撑着啊,昨夜若不是有你叫停,只怕我要被他打死了。”
想到当时情形,汤蕴也是后怕,一时语塞,又说:“你——”不知该如何对他。
平陆听出她的为难与惊讶,自觉抹不开脸与她说清事情原委,就又是一笑:“总之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道歉。”随后合抱双手,躬身行了一礼。
汤蕴惊得往后一退,不知他是为哪一件事致歉,便淡然地说:“无需如此。”
平陆解释道:“我母亲喜欢你,但她不清楚我的私事,才会热心相看,若是知道,定然不会拉你淌这浑水。”
原来他是希望别因这事影响郡主与母亲的来往。汤蕴想清楚这一节,对他点点头:“我知道了,阿娘那里我会去说。”
平陆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又没有对自己的事刨根问底的意思,心里的石头就随之落地。
两人一面走,他一面鼓起勇气,简略讲到与楚沅的过往,收尾时对汤蕴极度坦诚:“阿沅没回来时我曾想过,娶妻娶贤,若能与你结为连理,往后定然是相敬如宾,平稳度日。后来知道你没看上我,我算松了一口气。青琅,你是好姑娘,是我崔平陆错过了你。”
汤蕴感叹于他们的感情,然而听到他表真心时,没忍住笑了一声:“你说的话我也想过。”
“是啊。”崔平陆望着她,语气当中满是感慨:“咱们这样的出身,婚事从来不由自己,哪怕我是幼子,也无法自己做主。”
这一句话戳中汤蕴的痛处,太后的话让她感到失控,仿佛自己努力生长十六年,却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件物品,由着上位者随意一句话安置自己的后半生。
她的心当即抽了一下,随即喉咙一酸,半晌说不出话。
平陆侧头注视着她,终于从她蹙起的眉头中窥得几分伤心情绪,然而不知如何开口询问,只好用柔和的声调恳求道:“请你再给我一些时间,阿沅盗窃之物我会一一送回原处,至于画像,就别给映洲了吧。”
汤蕴正在思考对策,听到这话就打起精神:“咱们做个交换如何?”
连日来为着楚沅脱罪一事,平陆的身心都已疲惫不堪,为着尽量减少麻烦,便从善如流地点头:“请讲。”
汤蕴四下张望,见周围的确无人,这才压低声音,一五一十地将太后的意思复述一遍。
平陆一惊,回头对上她满是绝望的眼神:“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出主意?”
汤蕴不出声,只是点头。
平陆与太后的想法不谋而合,此时见她苦恼,便感到难以启齿,就很诚恳地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汤蕴垂下头,有些泄气:“好吧。”
平陆一阵思考:“我明白你的顾虑,但......”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最后变成一句:“等过几日阿沅处境安全,我去找你,咱们再细聊如何?”
汤蕴停顿片刻,向着他微微抬眸:“好。”
“别怕。”平陆迎着她清亮而惶恐的目光,轻声细语地安慰道:“我会尽量给你想办法。”
得了他的帮助,汤蕴的心暂时安定下来,干脆强迫着自己不再去琢磨烦心之事了。
二人解开误会,清楚彼此的困境后,便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就到了席面上。
太后开这重阳宴虽有为年轻人相看撮合之意,但还是将男女分席而座,席间玩几个小游戏调动气氛,赏了几杯酒,便不再管束他们。
汤蕴与厉星龄坐在一起,听着她叽叽喳喳跟相熟的姑娘们撩闲,自己就在一边食不知味地吃,将面前几样菜色一一试了两口,便觉肚里饱了,然后开始发呆,知道散席。
许是在宫里吃了两盏酒的缘故,汤蕴一整晚都是神思恍惚,不知自己何时离宫回府,又何时到家,只记得在车上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
内宅之中,王娘子捏着丝帕,浑身乏力地躺在床头的太师椅上,自打汤蕴懂事起,她就没再见过女儿如昨夜那般失态——进门就扑进自己怀里哭,哭得满头满脸的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直到哭累才昏昏睡去。
她和郎君清楚自己女儿的刚强性子,断然不会因小事而痛哭流涕,所以拿不准她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晚,母女俩睡在一处,夜半翻身,王娘子听到女儿嘴里含糊地说着话,就低声喊她,久久不见回应,便摸她的额头,发现是在发热。
外间伺候的女使听闻主母传唤,立刻出门去请大夫,又端来凉水换着帕子伺候着给汤蕴降温。
是夜,汤府后宅灯火通明,汤生披着中衣与王娘子坐在房内,直到汤蕴的体温恢复正常,这才回房休息。
汤蕴空有一副好身材,看着健健康康的,但体质打小就弱,七岁前三天两头害病吃药,几乎是个药罐子。亏得父母疼爱,小厨房天天给她进补,许是补得够了,打七岁以后她就渐渐长得结实起来,一年到头害一两回头疼脑热,也就过了。
昨夜陡然发起高热,把汤生夫妇给吓得不轻,于是今晨上朝以前,汤生就吹胡子瞪眼的,定要弄清事情原委。
汤蕴躺在床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在一片原始密林之中流浪,那里树木参天,茂密的绿叶几乎将天空完全挡住。林中湿热,她走累了,坐在地面硕大的树根上歇息,眼前是一片黝黑的水洼。
她的身旁坐着一个粗布衣衫的男人,身后跟着一支由青年及老弱病残组成的队伍,众人一路前行一路叫苦,他们都叫她夫人,叫他将军。
她坐在那里,身体的酸疼十分真切,因此怎么也休息不够,但队伍不能在此地久留,当务之急是要穿过那片水洼,才能走出密林。
男人用长-枪插进水里试个深浅,随即吩咐众人一定要将自己裹得严实才能下水。而后他接过副将手中仅剩的两匹好布,将自己和汤蕴分别裹得粽子似的,就把汤蕴扛在肩上,淌进水洼去。
汤蕴坐在他的肩头,对他有着天然的亲近和信赖,然而居高临下的她发现,水中生着密密麻麻的水蛭,正在不停蠕动着吸附到他身上。
她甚至来不及呕吐,身后就传来接二连三的惨叫,队伍陷入混乱之中,她见有一只水蛭将要爬到自己手上,顿时大感惊恐,手舞足蹈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瞪着眼前熟悉的布景狂喘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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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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