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浩浩荡荡的军队来到城池前。
城墙上还在叼着烟斗放空的守卫,迷迷糊糊地看着远处扬起风沙,茫然道:“这是咋啦?着火了?我也没闻着烧焦味啊。”
“不好,好像有敌军!”
“啊?什么敌军,鲜牧离这里十万八千里,没听说雁北沦陷啊。”
“赶紧的起来通知!”
一声号角声响彻云霄,城门处稀松懒散的部队匆忙跑了出来,挤到身边的人也不顾上生气,在城门外好不容易集结了队伍,才赶紧关上城门。
站在队伍前头的将领慌忙抚着快要掉落的头盔,长枪猛地戳出,险些误伤友军。
“你,你们是什么人!”
“卸甲,快卸甲,否则一律按照造反处,处决!”
眼前整装待发的“敌军”,让他们越看越发懵。
领头的高耸马背上立着一个女子,这马看着不像礼朝的产物,反倒更像鲜牧擅长饲养的宝马。
女子一身轻薄铠甲,看着并不牢靠,不像是礼朝军队的装扮,但她目光冷峻,瞧着模样又是汉人。
她身后训练有素的士兵,不似鲜牧般粗蛮,又不像礼朝的兵惯是穿着重铠,看着精神奕奕,起码气势上比他们更甚。
奇怪,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人?
温冉抽出长剑,拔出系在马侧的旗帜,高喊:“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虚礼不拜,誓要推翻礼朝暴政!”
话音刚落,守城的官兵如芒在背,手里的长枪哆哆嗦嗦:“你们,你们是要造反的啊!”
他们并未收到朝廷的消息,哪里应对得了这么突然的情况。
“投降不杀!”
不同于他们的局促与散漫,温冉的队伍洪亮的喊声响彻云霄,振奋心弦。
烟尘四起,战事一触即发。
鲜血浓浆洒在城墙上,抵抗的士兵三两下就被制服。
迟暮举着匕首,作势就要割下对方的头颅,眼里满是狠厉。
“阿暮!住手!”
不知哪里来的石子将迟暮手里的匕首打落,他怔怔地看着手掌,琥珀色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明。
温冉三两下擒了手里的人,丢给后头的部队,满脸复杂地冲向迟暮:“我之前说过,以死抵抗的杀之,投降的留活口,你怎么回事?他刚刚都丢了武器,你怎么还要杀他!”
迟暮僵硬地扭过脑袋,不敢直视温冉。
他松了手,原本以为必死的士兵喘过气,不敢再看这杀神一眼,自觉地向后方部队爬去,高喊:“我投降我投降!”
迟暮梗着脖子,抵不过温冉眼神的威压,半晌后才开口:“都是狗皇帝的人,他们残害百姓,滥杀无辜,凭什么我不能杀他们!”
温冉从他眼里看到了不甘与愤怒,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迟暮恐怕背负着血仇,但她从来没有过问。
她教会了他复仇的手段,最后他要怎么选,自然由他。
只是眼下,她怕迟暮冲动之下,悔恨终身。
“迟暮,皇帝不仁,但他们当真是不仁不义吗?”
“不然呢!”
“乱世之下,他们有得选吗?”
选?迟暮愣了,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温冉叹了口气,继续说:“皇帝之下皆百姓,身居高位兴许有的选,选择做一个良臣或是奸臣,但是平头百姓亦或是这是士兵,他们又哪里有的选?”
“为了生计,为了活命,为皇帝做事的人只能掩耳闭目,他们此刻与我们为敌,是他们的责任,他们投降,是为了活命,这都没有错。”
“你可以杀了他们,阿暮,只是我怕你后悔,我怕你以后每每回想起来,都难以入眠。”
“该说的我也都说了,怎么选,就看你自己了。”
说完这些,温冉径直离去,重又回了战场,仿佛真的不再去管迟暮作何决定。
他杀,或者不杀,她不管了,最终他是怎么决定的,也都是他的选择。
温冉心中还是有一刻的晃神,温良及时赶到他身边,拦下刺向她脖颈的一剑。
“冉冉!”
温冉回神,心中若有似无的一根弦似乎在拨动着。
迟暮会怎么选?
其实他无论怎么选,她都会支持的。
大不了以后他午夜梦回,她再想办法宽慰就是了,努力不让他走上歪路。
滥杀无辜又怎么样,那狗皇帝杀得也不少,他不过是杀皇帝几个狗腿子罢了。
只是当初青叔把迟暮交给她,她就莫名有一种责任感,又当爹又当妈,只想着别让迟暮成一个奸邪,其他的都由他去。
现在……奸邪就奸邪吧,这些人也算不得全然无辜……阿暮也不会因为这一两个人变坏的。
她顿时有种慈母多败儿的既视感。
温冉甩了甩脑袋,重又握紧了长剑,看向温良:“大哥,不用担心,我就是一时走神了。”
“你真没事吧,要是累了就去歇歇,看他们几个都不大行,随便打打也就能拿下了。”温良随意提起大刀,又砍翻一个,暗自嘟囔,“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些士兵怎么训练的?都这么水。”
温冉轻笑。
不是对面太差,是他们太强。
以前一直在雁北没发现,出来之后就感受到了差距。
一场战斗从白日打到黄昏,城内百姓人心惶惶。
战争结束地很仓促,因为城池里确实已经没有援军了,大半投降,剩下的一小半完全不是对手,黄昏时分,城门大开。
街道上没有人烟,些许胆子大的百姓,还透着窗户缝隙往外看。
温冉领着士兵浩浩荡荡地进入。
原本以为是鲜牧入侵,守卫不敌,剩下的百姓一定也没活路,鲜牧出了名的烧杀掳掠,毫无人性。
只是奇怪,这支军队自从进了城,只是去了趟城主府上,城主的豪宅里夜里总发出哀嚎声,宛如厉鬼哭泣,搞得人睡不安宁,可白日又没什么差别。
渐渐的,有人出来摆摊,想要一探究竟。
忽然发现城里支起了几个新的摊位,卖的东西都是新样式,他们没见过。
走到城门处,发现几个陌生的士兵正在规划着什么,他们远远看着,对方还同他们笑脸盈盈。
什么情况?他们真的被攻陷了?
直到城主的首级扬在城门口,墙上贴着他诸多罪状,其中不乏抢杀妇孺,贪墨赈灾款,众多罪证一一摆开,让人瞠目结舌。
一个人,竟然能贪下这么多救命银子!做尽这么多恶事!
从前被抢入城主府的姑娘都哭着回了家,大家才有了实感。
这哪里是被攻陷了,这是菩萨来救他们了!
重建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城里张贴了告示,招工,修路。
“一人一日竟然有一吊钱?!”
“真的假的,这么多?!”
“修路,修什么路?不会是把我们骗去做苦力吧,我怎么不大相信呀。”
有人不信,也自然有人愿意搏一搏。
毕竟一日一吊钱,这个诱惑太大了。
去了才发现,是几日前攻陷他们的军队在招人,为的是修一条通往雁北的路。
领头那个姑娘是这么说的:“雁北如今已经不受饥荒的困扰,物资丰富,若是修好了路两边往来,这里也能过上好日子。”
起初大家是不信的,一个姑娘家领头,怎么看怎么觉得怪怪的。
可修路热火朝天地开展起来,不仅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们还招姑娘家,同样是一吊钱,只要干的一样多就能拿到。
有些姑娘天生力大如牛,平日里粗活也干的不少,一听闻这个消息,也都来试着看是不是骗人,直到拿着一吊钱回家,人都还有些恍惚。
“大家放心,这个不强求,干不来的之后还会有别的活儿分给大家,大家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行。”
“另外,修路的事情不用太担心,虽然这里距离雁北要百里,但雁北那里也修了几日的路了,两边一起会快很多。”
“最后,我郑重强调一遍,女子入修路队,是常事,若是再被我发现有人嚼舌根,或是刻意针对,此城便不留你们了。”
温冉一番话一出,百姓才有了凉城易主的觉悟,上头这个气质非凡的姑娘,是当真有权力能把他们赶出去的。
恩威并济,重建工作这才有条不紊地展开。
学堂和武馆也在重建的范围内。
直到几个月后,他们整装待发,继续南下。
“当真要走啦?下周雁北的商队就来了,我家婆子也跟着回来,温姑娘不留下来吃口饭再走嘛?”
“嗐,温姑娘现在是领头的,她要拿狗皇帝的脑袋,当然得走!”
“你别说,处了几个月处出感情来了,我还有点舍不得,呜呜呜。”
“咋,你不是说练好了武艺要参军吗?还有空舍不得?”
“欸欸欸,对,我家相公这会儿正做饭呢,我得抽空再去练一练,争取早日加入守城军!”
温冉笑着冲他们挥手:“我会再回来的!”
一行人消失在了城门口。
温良骑着马凑到了她身旁:“冉冉,我总觉得奇怪,这朝廷怎么就还没来人拦我们呢?”
温冉思索片刻,摇头:“不知道,可能没有江时初给他们递消息,他们还不知道吧。”
*
赵寅良的二叔——赵雄这会儿领着队伍刚到京城外十里处的驿站。
他盘着手里的茶杯,余光扫过跪在地上不停颤抖的属下。
“你说……凉城沦陷?”
“是……是的。”
茶杯忽然砸地,崩了属下一脸,滚烫的热水浇在脸上,他不敢动更不敢喊,把头埋得更低了。
“那些守城军是吃干饭的吗!雁北才几个歪瓜裂枣就让他们攻陷了?!钱城主呢,他是不是为了几个钱给他们开了门!”
“钱城主……钱城主死了,他的头被挂在城门上都风干了。”
赵雄气得脖颈上青筋直突突。
“废物!一群废物!老子平时养你们就干出这点事儿来!!”
“雁北的罪名老子都给你们安好了,结果告诉我打不过??他妈的,整装!还休息个屁,赶紧去抓人!”
赵雄骂骂咧咧,他算盘打得响亮,只要雁北反了,他就有理由拿下雁北,借此里应外合,用兵权拿捏皇上,彻底架空他,让赵家成为真正的天子。
只是没想到,他千算万算,搭上了个一个不中用的侄子,反倒让雁北真的拿下了几个城池。
他骑在马上,长叹一口气,眼底一片阴翳:“也好,到时候拿下这些叛军,他们攻下更多的城池,我们拿到的筹码就更多,呵,还得多谢他们呢!”
“出发!”
数万人的大军浩浩荡荡向北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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