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啊，笋摘了吗？今天吃春笋炖咸肉！”许静婉一边刷着碗一边朝院子里喊。
庭院里，温冉跟前还有一群毛头小子，不过到她腰那么高，一个个精神抖擞，缠着她不让她走。
“姐姐，我还想学昨天那个，能让扫帚飞起来！”
“姐姐，我想听你讲故事，那些上战场打鲜牧的故事都是真的吗？”
“漂亮姐姐，你太辛苦了，我只要看着你就好了。”
最后一个小孩说完，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眼底满是诧异和鄙夷。
“你怎么这样？你昨天不还说要听故事的吗！”
“就是就是，明明你比谁都要学！”
“好啦~”温冉轻笑，挨个揉了揉他们毛茸茸的脑袋，“再过两年你们也能进学堂了，不着急这一会儿。”
为首的小孩忽然叉腰，昂首挺胸道：“不行，听阿爹说，鲜牧那些个坏蛋天天骚扰我们，我要马上学好功夫把他们都打趴下！”
“对！把他们都打趴下！”
小孩突然的热血，闹得温冉哭笑不得：“鲜牧虽然来犯，但有圣上在，听闻近日已经出兵拿下了他们两座城池呢。”
“真的吗？！”小孩睁大了双眼，满眼亮晶晶的，“怪不得阿爹总说圣上厉害，也不知道等我长大了还来不来得及。”
“胖宝！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赶紧跟我回家！”
胖宝脸上的肉一颤，肉眼可见害怕起来：“阿，阿姐，我正想回家呢，嘿嘿，怎么这么巧……”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心虚地很。
阿姐三两步走了进来，先是朝着温冉行了个礼，规规矩矩的，转头立马像换了个人，抬手衔了胖宝的耳朵：“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赶紧跟我回家！”
“不好意思温姑娘，叨饶了。”
一群小孩像是小鸡仔见了老鹰，瞬间怂了，一窝蜂离去。
为首的姑娘年纪不大，但身法飘逸，一看就是个好苗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具温冉所知，她是城里武堂里学艺成绩最好的姑娘。
“囡囡，你听见了吗？”
许静婉擦着手从后厨走出来，见温冉在发呆，她忍不住道：“怎么又在跟胖宝他们玩了？你要这么喜欢小孩子，自己生一个呗，我瞧着宁家那小子不错，他最近刚……”
“阿娘！”温冉无奈，嘴角仍挂着笑意，捏着许静婉的袖子佯装不满：“你要再提这个，我就去浪迹天涯了！”
“你……你都老大不小了，怎得还跟个孩子似的，离家出走都闹出来了。”
温冉嘿嘿一笑，脑袋贴上了她的肩膀：“我永远都是阿娘的孩子呀，阿娘，我真的不想再结婚生子了，现在挺好的。”
许静婉许久后才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好，都依你，囡囡开心就好……”
结婚生子能幸福，也得是寻到了良人，如果还是江时初那般的，许静婉宁愿她一辈子不嫁人。
“只是啊，那宁家的公子确实不错，你要不了解一下……”
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哪里还有温冉的身影，许静婉一愣，摇头苦笑：“又来，罢了。”
三年又三年。
圣上驾崩，转立了阁老幼子为新帝，震惊四座。
也不是毫无预兆，在此之前，圣上设立的每个臣子几乎都不是独断选出来的，有自荐的也有各重臣推举的，甚至到后头，还有学堂里的学子推举。
圣上在位时，总喜下江南，他死后，朝臣决议将皇陵设置在江南。
温冉看着浩浩荡荡的施工队，来了不过半月，简单铸造了一个皇陵，便匆匆回去了。
她心中无奈又好笑。
不愧是她的徒弟，连死遁都如出一辙。
“师父呐，我总算是解脱了！你说我们今后去哪儿好呀！”
迟暮褪去了锦袍，但气度不减，因着没有风吹日晒，又养得白皙起来，温冉初见时还没敢认他。
她看着身后凑过来的脑袋，不满地推了他一把：“少来，你如今是个死人，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也不怕遇到认识的人。”
“哎呀，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把烂摊子丢给我，我至于这么惨吗？我不管，你得对我负责！”
看着他泼皮无赖的样子，温冉愈发头疼。
“我不吃这套，家里有你的碗筷不至于饿死你，其他免谈！”
迟暮忽然叫了一声，旋即扭着身子拽着温冉的衣摆不撒手：“我不管我不管，师父，你得对我负责！”
温冉只觉得他像条蛆虫，扭得她眼花，怎么几年没见，耍无赖的功夫倒是更高深了。
“行了行了，别闹了，你想怎么负责？”
迟暮撒了手，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眸子微动，透出狡黠的光：“夏朝的人可能认得我，那我们可以往东面去，跨过大海，瞧瞧那头的世界。”
原本温冉是打算糊弄他的，但他这么一说，她反倒是来了兴致。
一年后，他们启程坐上了渡洋的船。
迟暮黑着脸，闷声不语。
“怎么了？不是你想出来的吗，怎么还不高兴了？”
海风涤荡，果真是心旷神怡，温冉站在船头好不自在。
迟暮哼了一声，不愿去看温冉身旁的人，闷闷道：“她怎么也在？！”
阿青笑笑：“冉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你是狗皮膏药吗？！”
“你不要也是为了粘着冉姐才死遁吗！咱们半斤八两吧！”
“好啦，都别吵啦。”温冉揉了揉额角，他俩打一照面就吵个不停，倒也是热闹，“马上就到边线了，准备下船，剑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深夜，三道人影化作流星，穿越了海域。
*
夏朝盛世，如温冉所愿，收拢了失地，赶跑了鲜牧，他们便不再外犯，开创了前所未有的繁华盛世。
她所做种种也记入史书，包括迟暮，都供后人学习效仿，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因着二人修道颇深，迟暮八十，还似中年，他烫了卷发，坐在小村庄的一间酒吧里，同酒保愉快交流。
喝高了，还忍不住教人家酿酒。
温冉在旁无奈摇头：“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孩似的。”
阿青有些担忧地看她，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冉姐，温伯父温伯母走了，你……要是不开心可以哭出来。”
温冉愣神片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水，脸颊上染上一片绯红。
“人终有一死的，我在他们离世前赶了回去，他们的死我无法阻止，就只能接受。”
“阿青，我没那么脆弱，也许一开始确实会伤心吧……但是阿娘阿爹都说了，他们走的没有遗憾，这就足够了。”
“人生而无憾，就是最好的结局。”
“阿青，你有遗憾吗？”
阿青有点茫然，她没想过这个问题，片刻后挠了挠头：“没有吧，能跟着冉姐，我后半生都是捡来的，很庆幸了。”
温冉眼眸一转，戏谑道：“比如，找个对象什么的，你看隔壁那桌那个帅哥，一直在偷偷看你。”
阿青脖颈僵住，忙不迭生气道：“冉姐！你和迟暮学坏了！”
“哈哈哈哈！”
迟暮端着一瓶鲜红的酒瓶，摇摇晃晃走了过来：“聊什么呢那么好笑，我也想笑。”
温冉看着阿青不自然的脸色，掩唇偷笑，连忙转移话题：“你这拿的什么？”
迟暮摇了摇酒瓶，无奈：“老板非要给的，他说里面加了什么草，最近这里有传闻，出现了专吸人血的怪物，喝了这个能防一防。”
“还有这事？冉姐，我们要去查一查吗？”
温冉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想去？”
阿青点头：“好奇嘛，想看看。这里的人和我们那不一样，我想见见这里还有其他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行，那就出发。”
迟暮喝得有点上头，后知后觉拎着酒瓶追了上去：“欸，你们等等我啊，怎么又丢下我跑了！”
*
温冉一行人周游列国，阿青最后嫁了人，留在了当地。
迟暮于一百二十岁，与温冉前后脚离世，世人不知。
唯有海域那头的少女，温冉收的最后一个弟子，知晓她的过往，为她和迟暮办了后事。
骨灰洒向大海，平静安心。
夏朝繁荣，直到海域连通，两方往来，那头的人也渐渐听闻了他们的事迹，无不惊叹于东方列国如此强盛。
两块墓碑合葬在一起，小土坡上杂草丛生。
两团光晕渐渐从中剥离，缓缓飘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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