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裴媛写了一封给裴芷忧的感谢信放在桌上,拎着一个轻飘飘的包袱偷摸离开了裴府。
正值秋日,破晓的晨风已经冷得刺骨,她颤抖着走了一里远,很快动起了打道回府的心思。
动摇之际,裴媛心中默念:反正回去也没饭吃,难道靠姐姐每天施舍馒头大饼度日吗,更何况裴家迟早要垮,还是趁早跑路的好。
她特意避开南梦轩所在的东市,晃晃悠悠走到西市,把从房间里搜刮出来看上去最值钱的首饰当了,结果只换了一两银子,又去面摊吃了碗十文钱的肉丝面,久违的热乎饭终于让人感到活着的意义。
吃完饭,裴媛又开始发愁了:一两银子可以管饱,但要是住客栈没几天就能霍霍光,到时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怎么办呢?
眼看夜幕降临,流浪了一整天的裴媛咬咬牙,决定先住一晚客栈再说。
一间简陋的房间就要一百文,裴媛躺在有些异味的木板床上,硌得浑身发痒,漏风的纸窗,单薄的被褥,她不禁怀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恶事才会穿越到这个鬼地方。
此时此刻,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又想逃回裴府了,就像在现代一样,无论遇到什么挫折,总是本能地朝父母寻求帮助,尽管他们在她成长路上扮演着不容置疑的霸权者,尽管知道家并不是温暖的港湾,她却总是清醒地抱有幻想。
裴媛夜不能寐,挣扎不已。
裴小小和我一样,都是被家庭驯服的胆小鬼,但她却要可怜得多,这个时代有太多封建愚昧的思想,也许老天让自己穿越,是想让我以现代人的思维帮她走出困局,这何尝不是给过去浑浑噩噩的我另一个机会呢?
由于白天走了太多路,裴媛放弃挣扎后睡得格外沉重,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天醒来,她收拾好行李,决定出去找个正经工作。
相比东市的热闹,西市稍显冷清,街道上零散的行人几乎都在赶路,而且大多神情严肃。
裴媛溜达半天,脸皮薄得像张纸,她在每家店门口做贼似地观察,一会嫌弃工作环境不好,一会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些装修豪华的商铺。
逛饿了,裴媛找到昨天那家面摊点了同样的肉丝面,然后努力克服社恐和老板搭话:“师傅,你知道为何西市如此冷清吗?”
老板一边煮面一边打趣道:“小姑娘外地来的吧?吴国年初的时候就打到隔壁不远的襄水镇了,打到洛阳啊,说不定就是明天的事,这西市早就成了咱燕国部队的供给点,来往的都是燕国士兵和权贵之人,你瞧他们那穿着,哪有普通人啊。”
裴媛仔细打量了一下过路行人,只见身着粗麻布衣的男子大多魁梧,多半是士兵,而身着华贵的人也不在少数。
眼见天快黑了,裴媛实在舍不得浪费钱住客栈,只见她徘徊于一家叫墨香阁的的书肆,来回踱步。
据她一天下来的观察,这墨香阁的老板约莫四五十岁,是个气质沉稳的大叔,看起来很是和善,进出这家店的客人也都文质彬彬,在这打工应该挺安全的。
“老板,你们这缺打杂的吗?”裴媛走进去小心翼翼地问。
男人放下手中的书,眯起眼睛打量她一眼:“不缺。”
为了生存裴媛决定豁出去了:“可我看这店里生意还不错,就您一个忙得过来吗?您看,这地板上好多灰尘,呐,还有这柜子、书架上,全是灰啊,我可聪明了,又能吃苦,薪水再少都可以!您就收留收留我吧!”
“我这墨香阁可不缺丫鬟,你读过几本书,会写几个字啊?客人来买文房四宝,你懂得如何介绍吗?”
没想到这老头接待客人的时候慈眉善目,私下说话竟然处处带着刺。
裴媛虽然上过学,但她对历史古文没半点兴趣,自然什么也不会,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小女家里穷,从小确实没读过书,不过字还是认识不少,您放心,我学得很快的,再说,推销商品不需要多有文化吧?我保证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只见他重新拿起书,眼皮都懒得抬:“嫌墨香阁脏是吧,抹布水桶都在后院,自己擦去吧。”
裴媛连忙做出感激叩首的姿势:“好的老板!不过,您还没说一天薪水多少钱啊?”
“五文钱。”
“啊?”裴媛眼前一黑,没想到在古代也能碰上黑心资本家。
“不想干就出去。”
“当然可以啦,”她咬牙切齿地说,“还有一事,我爹娘没了,房子也被强盗抢了,如今无处可去,不知您这儿管住吗?”
“后院有个杂货间,你将就下吧!不是,你到底干不干活啊,干不好随时走人啊!”
“好嘞,这就去!”
据裴媛观察,光临这书肆的每天差不多五到十人,虽然客流量看起来一般,但出入的大多都是身份尊贵的有钱人,经常大手一挥消费好几十两银子。
掌柜的叫吴容生,整天就是读书写字和整理进货的东西,除了和客人侃侃而谈以外,平时很少和裴媛说话。
而裴媛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完全不知道怎么和客人交流,特别遇上那些一看就很有文化的。
她只好使出百分之二百的力气打扫卫生,每天把墨香阁拖个好几遍,地板那叫一个一尘不染,书架柜台被她擦得锃亮,实在没事做了也会帮忙记记账。
某天晚上,裴媛躺在漏风的杂货间思考人生。
每月领的工钱连吃饭都不够,当首饰剩的一千文也必须留着以防万一,因此她过得格外节俭,床垫是从街边捡来的稻草和碎布,身上盖着吴掌柜施舍给她的一床薄棉被。
她早已数不清这是来到新世界的第几天了,没有手机和网络的日子,时间变得模糊不已,自己好像就为了一口气才勉强活下去的。
裴媛小时候最喜欢穿新衣服了,看着电视里走秀的模特,再看看镜子里的矮冬瓜,她决定长大后如果当不了模特就去当服装设计师,设计出全世界最好看的衣服。
上初中时,裴媛追美剧上头,又开始琢磨起英语,一遍遍模仿外国人的口音腔调。
再后来到了填志愿的时候,裴媛也搞不清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远离时尚中心的小城市里学起了时尚营销,毕业后回家当英语老师,勉强也算行走在“理想”的轨道上。
如今穿越到哪不好,偏偏穿到了一个架空的古代,她这一身本领算是无处可施了。
像这样猪狗不如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裴媛冷笑一声闭上眼,第二天洗把脸又是一只敬业的牛马。
她吭哧吭哧擦书架正起劲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柔又熟悉的男声:“请问姑娘,听说墨香阁有一珍藏的青石翠玉砚,可否一睹呢?”
裴媛转身一惊:“颜溪公子?”
“裴小姐?”颜溪显得更为惊讶,“我听裴府的人说,你不是卧病在床病得很重吗?怎么......”
“我......”裴媛支支吾吾,突然瞥见门外站着好几个他的侍卫,连忙生拉硬拽将他拉到后院。
“颜公子,我没生病,我是离家出走了,您可千万别告诉裴家人我在这!”
颜溪看着人高马大实则弱不禁风,只见他痛苦地揉捏着被裴媛拉得生疼的胳膊:“离家出走?好端端的为何?”
裴媛有些无语:“颜公子上次来我府中,当真什么也没察觉出来吗?我爹从小就不待见我,这不,嫁不出去就不给饭吃,我要不跑出来怕是要饿死在家里了。”
颜溪似乎想起了什么:“难怪上个月你姐姐来我府中商讨生意时,突然问我有没有和你书信来往过,原来如此啊。裴小姐,别怪颜某多嘴,如今局势动荡,你留在家中虽有委屈但至少安全,再不济,你姐姐看起来对你是真心的,何苦出来受罪。”
裴媛苦笑:“受罪?外面受的罪顶多辛苦,留在家里才是生不如死。姐姐待我虽好,但我总不能一辈子依赖她吧?颜公子,上次主动退亲一事裴某感激不尽,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可否这次也做一个好人,就当没见我呢?”
颜溪刚才就发现,她原本有些圆润的脸消瘦不少,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水灵,身上又旧又薄的布衣显然抵挡不住初冬寒意,任谁看也认不出这曾经是一个富家千金。
“好,我答应你,绝不向任何人提起见过裴小小,”颜溪正要走,突然回头说道,“不过我今天就是个光顾墨香阁的买家,不知这位货郎可否将青石翠玉砚拿出一鉴呢?”
“颜公子真会说笑,我就是个没文化的小杂役,不是什么货郎,您要的东西还是去找吴老板吧。”
颜溪花三十两银子买下了青石翠玉砚。
裴媛送他走到门口,忍不住小声提醒:“颜公子会不会草率了些,这翡翠砚台再好看也不至于卖这么贵吧。”
“不打紧,这可是上等佳玉制成,吴掌柜之所以珍藏就是想将名声传出去,吸引众人前来竞价,我若现在不出手日后价格只会水涨船高。”
裴媛点到即止:“那颜公子慢走不送了。”
颜溪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墨香阁最近新进的货确实不错,姑娘来日方长啊。”
裴媛下午干活的时候心不在焉,想到小说里二人的结局,总感觉和颜溪走近并不是好事。
可不知为何,“来日方长”四个字莫名让人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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