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张小鲤一边快步走,一边说:“之前,池东清私下找我,说觉得福喜有问题。他在公堂上说黑岑鼠,而福喜是南方连州人,连州地处西南,根本没有黑岑鼠。他年纪又轻,应该是直接从连州去的柳县,柳县也没有黑岑鼠。当时我只觉得他想得太多……”

林存善只思索片刻,便道:“你怀疑,或者说,是池东清怀疑,那个舒代天,才是福喜?可福喜早就去了柳县,舒代天是泰安十五年才跟着胡珏去的柳县。”

“我不明白这其中是怎么回事,但应该是这样……而且若我没记错,福喜也是在牢中暴毙的……他也是假死!”张小鲤恍然大悟,“所以他说空棺案的主谋是代江,因为代江才是第一个用这个办法逃脱的人!”

林存善点点头,说:“嗯,的确很可能就是这样。”

林存善叹息:“如此说来,只怕所谓的劫持,也未必是真的。”

张小鲤一怔,回头看着林存善:“什么?!”

“鹰卫所的囚犯都戴着手铐脚铐,那个代江若有随便解手铐的能力,恐怕早就逃走了。”林存善说,“若池东清是想要调查你阿姐的事,以他的说话能力,要想不动声色诈出真相,简直不可能。只怕是三言两语,便让代江看出他的目的,如果我是代江,我一定会利用这一点,要他帮助我脱逃。”

张小鲤长大了嘴,愕然半晌,气得咬牙切齿:“这是与虎谋皮!他手无缚鸡之力,和一个曾经的鹰卫合作?!代江完全可以逃走后随便找个地方把他杀了!他为什么还在查!我都跟他说了这案子不用查了!池东清这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臭脾气和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自信到底像了谁?!”

“像谁,还要说吗?”林存善苦笑,“我们要弄清池东清去哪里的话,不妨你来想一想,如果你是池东清,你对代江提的要求会是什么?”

张小鲤说:“自然是让他说清楚当年阿姐的事,为阿姐翻案。”

“可是你阿姐没有死。”林存善意味深长地说,“你觉得这件事,代江是真的完全不知情,还是另有缘由?毕竟,当年代江能在牢中假死离开,恐怕绝非他一人能办到。还有,如果他真的是舒代天,是胡珏的贴身鹰卫,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变成董家下人,最后又更名换姓回老家,进了宁县衙门?”

张小鲤瞪大了眼睛,说:“胡珏……胡珏本不可能任由自己的鹰卫这样胡来!”

“但所有的卷宗里都没记载过这些事。”林存善说,“说实话,我对这个名字,几乎都没有什么印象。”

张小鲤倒吸一口气,道:“怎么还是和胡珏扯上了关系?如果这真的是胡珏授意,那他是否知晓……阿姐没死?”

林存善说:“我不确定,但很有可能。”

“如果我是代江……”张小鲤也模拟着代江的思路,“我得知那个没死的南儿,有个弟弟在追查当年的事,而且这弟弟如今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而胡珏已死……那我完全可以带池东清去见他姐姐,这样我不但能脱逃,还让他们欠我人情,可以助我彻底消失。这远胜于杀了他!”

林存善想了想,说:“这个代江多少有些江湖气,你们都对逃亡很熟,你会这么想,他应该也是这么想。还有一件事……其实,我一直对思竹不肯认你心存疑虑,现在看来,可以确定了。”

张小鲤一愣,说:“什么意思?”

林存善道:“她不肯认你,最明显的理由,是因为她是当年被定案的杀人凶手……可她已经逃离了四年,更名换姓,无人能知晓。与你相认,反而可以阻止你去查这些事,这才是保护你。难道她还会怕你得知她身份后,将她是南儿的事告诉别人?我相信,如果她告诉你,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我。”

张小鲤想了想,坚定点头:“嗯,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林存善道:“你不但不会说,也可以不露出任何端倪。因为对我们这几个知道你阿姐的人而言,她是个死人。所以就算你突然和思竹走得很近,我们也不会怀疑你和思竹的关系。按理说,思竹也是如此,可她却没认你。所以,我一直觉得,还有人知道你阿姐的身份。她的处境,本就没有我们看起来的那么安全。”

张小鲤怔怔地说:“没错……如果有人知道阿姐身份,甚至知道她有个妹妹,那一旦阿姐同我相认,就会露出端倪,所以她不敢认我。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她不是怕当年的事情连累我,而是因为哪怕到现在,都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这个认知犹如惊涛骇浪,冲刷着张小鲤,林存善说:“刚刚代江的事,让我意识到,代江很可能就是知情者之一。当年柳县涉案人员,除了死去的胡珏,现在一定还有人知道当年的真相,以及南儿的真实身份。”

她眼圈微微发红,说:“能是谁,难道是蕊姐姐?蕊姐姐很可能是二皇子的人,抱桃阁可能就是二皇子所建的,阿姐在其中,恐怕也有身不由己……”

张小鲤突然想到什么,说:“倘若代江知晓阿姐就在抱桃阁,那他这些日子不是在宁县就是在鹰卫所,根本不可能知道,阿姐已死了……他会带池东清去抱桃阁!”

林存善点头。

此时恰好也走到了租马的地方,还好这岸边马匹不少,张小鲤上了马,正想要让林存善先回去休息,林存善却也上了一匹马,张小鲤意外地说:“你会骑马?”

林存善说:“当然,我毕竟是半个鞑密人,走吧。”

他扬鞭,马飞奔起来,林存善显然的确几乎是擅长骑马的,他稳当当地坐在马上,张小鲤有些惊讶,也策马追上,两人一路朝着听柳巷狂奔而去,影子被拉得极长,似还眷恋那喧闹而平和的岸口,眷恋没能履行的江南春深。

*

一路上其他店铺早已歇业,只能借着微薄月光在黑夜之中穿梭,除了马蹄,几乎没有其他的声音,但接近听柳巷时,便可隐约听见丝竹箫鼓之声隐约传来,纷杂但悦耳,也越发明亮,仿佛是生生从黑夜穿梭到了黎明。

说来奇怪,这竟是张小鲤第一次来到没有被封禁的听柳巷。因马车马匹太多,张小鲤和林存善甚至不得不放缓了脚步。

张小鲤一直以自己视力优秀为荣,然而此时竟因太过清晰而有些不适,她没想过这里是这般模样,在她的想象中……不,哪怕是在眼前的表象上看,这条街巷也显得很美,很有意境。

听柳巷亮如白昼,马车来往不绝,各色灯笼挂在巷子两边的店铺之外,形态各异,有的晶莹剔透,有的描金画银,各有特色。

可这些意境全是假的,是给经过或留宿一夜的男人看的,像是一个巨大的戏台,台上是那些或以淫词浪语命名,或附庸风雅的楼馆,只是一个个囚笼。

张小鲤看见有女子不惧春寒,着淡薄衣衫,施浓厚粉黛,站在灯影明灭之处,表情缱绻,身段扭捏,眼神却似鹰一般地扫视每个经过的男子,打量他们是否值得上前搭话,而一旦无人注意,她们就隐入彻底的黑暗之中,神色麻木。

林存善见张小鲤神色凝重,微微勒马,道:“怎么了?”

“觉得有点吓人。”张小鲤心神不宁地说,“我想起来蕊姐姐说过,她们妆点自己的,何止是脂粉与珠钗。我当时不明白,现在我知道了……她们用来妆点自己的,只怕是脸上的笑容与渴求。怎么可能有人笑的出来——在这样的地方,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一路飘零颠簸,且几乎注定不得善终。”

林存善一怔,和张小鲤一边随着人潮骑马并肩往前,一边点头道:“嗯,会来此的男人,是为了求个风流快活,若这些女子不装作自己也很乐意在此,而是哀声哉道,怨天恨地,哪怕最美丽的花魁,带着最漂亮的首饰,也不会有男人愿意驻足。”

张小鲤喃喃道:“这世上最恐怖的是,不是将人推入死境,而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于是逼那人承认,她也是自愿的,一切终归是她活该……真恶心。这么恶心的地方,还特意妆点的这么风雅。”

这里像一个幻境,是男子心念一动之下的幻境,他们要什么样的女人,这里就有什么样的女人,想要温柔乡,那就有蕊娘那般知情识趣的解语花,想要**一夜,那就有极近美丽年轻的女子……好像这些女子,并不是因为他们的需求而出现,并不是因为这个世道的压迫而沦落至此,而是她们本就如此,她们天性浪荡,想要做这样的事。

这些漂亮的花灯、繁华的楼馆、复杂的衣饰就像棺材上的花纹,在无声地说,无论她们有什么下场,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就仿佛她们中的大多数人还能有别的选择,张小鲤几乎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不是遇到了师父,她如今恐怕也在这里,或是在一些不如听柳巷的地方,又或者,她早就已经死了。

甚至,可能活着,却不如死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窃玉

小船三年又三年

重生之母仪天下

我用人物面板伪装神棍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不见长安
连载中则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