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寻归在前面走,杨子规就在后面三步远的地方不声不响地跟着,两人就维持着这种僵硬的气氛走了一路。当噪杂的叫卖声撞上耳膜时,杨子规暗暗松了口气。
天元集市虽是天上独一份,但也有些普通集市的影子。像下面卖的糖画泥人之类的一样不少。而那些下面没有的,会说话的兔子和会唱歌跳舞的青鸟,就普遍吸引力杨子规的注意力。
两人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花寻归停下来等到杨子规走到他身侧,开口询问道:“你要来买什么?”
杨子规沉吟了一下,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想买的,只不过是想分散一下注意力罢了。
“没有?”
“大概吧。”
花寻归点点头:“那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前面办些事,很快回来。”
杨子规非常老实地应下,然后在花寻归的身影消失的下一秒就往旁边的小摊溜达过去。
其实他真的什么都不想买,毕竟现在并不富裕,而且吃穿用度也不寒酸,还是省钱为妙。但是奈何这里新奇玩意儿太多,买不起看上一看还是可以的。
他路过那个吱哇乱叫的鸟和五花八门的吃食,与那个糖画摊擦肩而过,然后又退了回来。
“老板,你都能做什么?”
“啥都能做。”老板看来了客人,擦擦手摆好准备动作。
杨子规取出一片枫叶:“那就照这个做吧。”
”好嘞,保准给你做一个一模一样的。”
老板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娴熟地将糖放在锅中加热,没一会儿糖块滋滋冒着气就软化成了液体。然后他将糖浆盛在了小勺里。
杨子规看着老板娴熟地画起枫叶的图案,不由得发起呆来。
“喏,好了。”
杨子规抬起视线,看见了一个泛着橙色光泽的枫叶正竖在眼前,心中的哀愁开始慢慢化掉。
“咋样,我就说一个样吧。”老板自豪地对着他呵呵笑。
“是,您手艺真好。”杨子规笑着把一个天行币放在台面上。他正欲离开,却被老板拉住了:“哎哎哎,公子,要不了这么多。”
“没事,不用找了,挺值的。”
杨子规朝他挥挥手,小心翼翼地拿着糖画向原处走。
走到地方,花寻归也正好办完事出来了。
“刚刚跑哪里去了?”
“就在周围逛了逛,”杨子规看了看手中的糖画,又看了看花寻归,“少主,这个给你。”
“给我的?”花寻归似乎有点惊讶。
“是啊,据我所知,大户人家的孩子小时候都被看得极严,像这种零碎一般是吃不到的。”
他看花寻归接过糖,就找了一个在阴凉地方干净的台阶坐下,继续说道:“您也知道我是新来的。我生前收养了一个小孩子,将他安置在一座山上的小房子里,可是很少有时间陪他。他因为患有先天疾病,所以每天都要喝苦药。小孩子怕苦,可他从来不说,因为我那时买不到糖。所以我就许诺他以后一定带他下山给他买糖,可终究……”
说到这,被强压下去的酸楚突破防线声势浩大地涌了上来。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明显的抽噎声,暗示着阴沉的结局。
“一场春梦终成空。”
花寻归举着糖坐到他身边:“有牵挂和遗憾的人是当不了一个好的引魂者的。”
“我知道,”杨子规转向花寻归,使劲笑了笑,“所以为了做一个好的引魂者,我今天便要把这些心事清除掉。
其实我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所以这些事也并没有很难以接受。只是本能地伤心罢了。
老天本就待阿听不善,还让我捡到了他。不管是我这一辈子还是他那短短十几年,都太匆忙了,我承诺过给他买所有他想要的东西,可到最后还是让他空着手走的。
我只希望,若是下辈子还会很苦的话,阿听就就此栖身于一个梦中吧,梦里他能看见苍茫微明的云天和永不坠落的星星,别被惊醒,别被打扰。
这样很好,我向前走,代替他扛下所有伤,他可以永远无畏,永远坚强。”
花寻归凝望着虚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事实上,天根本不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轮回。”
“嗯?”杨子规泪眼朦胧地看向他。
“生死这件事,只有阎王管得了。至于富贵,你看你现在上了天上不还是穷得一贫如洗吗?”
杨子规很想反驳,但是又觉得这话没毛病。
“或许他不想当一个不归人。他想要的,只是你的一个回头。”
杨子规笑出声来,面具背后却早已沾满泪水。
花寻归瞥了一眼看上去已经精神失常的杨子规,站起身拍拍衣服:“罢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杨子规没问他为什么走得如此突然,只是跟着站起身,抽抽鼻子,行了个礼:“恭送少主。”
送走花寻归后,杨子规也无意继续在集市游荡,便回到引魂殿,又恰好碰见了刚刚归来的韩姜雪。
“姜雪姐。”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杨子规?没下凡啊?”
“没呢,有事找你,”杨子规想到了下面很不对劲的情况,“我遇到了点麻烦。”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韩姜雪讲了一遍。
边听着,韩姜雪的神情愈发凝重,眉头挤在一起:“听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古怪,我以前倒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你确定你没看错?”
杨子规摇摇头。
“那这样吧,我去查查古籍,你在这等我一下。”
“我跟你……”
“别想了,”韩姜雪边走边摇头,“你这种小菜鸟等级不够,进不了书阁的高层。”
行吧,这就全世界都在告诉他实力你太弱呗。
杨子规愤愤不平地踢了一下白玉地面。
不消多时,韩姜雪就驾着凤凰回来了。她脚刚一落地就开始朝杨子规喊:“这事不太好,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她跳下凤凰,急急跑过来:“古籍上对这种情况没有太多的解释,但着重强调了这种人命里有大劫,一个不注意就容易毁天灭地,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留一个引魂者在他身边,防止他行差踏错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杨子规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波动:“就这么简单?”
“这倒是小事,关键是把你安排到他身边有点费劲,而且一旦你在活人的身边显了形,就不能再在两边之间随意来往了。”
杨子规面色这才略显凝重:“我要在下面再活一世吗?”
韩姜雪点头:“差不多吧,只不过你是带着任务和记忆的。不过你要知道,这个任务之所以属于最高级别的,就是因为你在下面除了收灯和传信不能用任何的法力。不能以引魂者的身份随意阻碍事件的发生,更不能随意篡改他人的命格。 ”
“我有分寸,”杨子规问,“那什么时候去?”
“你要等下,这个情况太特殊,我去跟殿主说一声。”
这次时间有些长。韩姜雪回来的时候身边还多了个风风火火的知了。
“成了成了,给你带了个助手,你俩的身份跟前世一样,其他的我们都安排好了。事不宜迟,你们快下去吧。”
杨子规看了看知了又看了看韩姜雪,迟疑着开口:“那个,雪姐姐,引魂殿人手不是不够吗,你还把知了给我……”
韩姜雪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哎呀给你就给你,快走吧。他要是没人看着估计要闹翻天,这么大人了跟个小孩子一样。”
杨子规不再耽搁,拉着知了先隐了身然后原地消失。再睁眼时,他们已经到了一辆颠簸的马车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儿儿儿啊?不去见皇皇皇上吗?”
杨子规赶忙扑过去捂住知了抖到变形的嘴:“你小声点,外面都有车夫呢。”
“唔唔唔嗯嗯嗯……”知了扒拉开杨子规到手,望了望四周,闭上了嘴。
然而没过几分钟他就忍不住了,移到杨子规旁边趴在他耳朵边悄悄说:“真的是,雪姐姐都没给我们剧本,现在两眼一抹黑的干啥去啊?”
杨子规用两根手指推开知了凑过来的头,心里也有点烦躁。他正想着办法,突然瞥见一根泛着金光的凤凰羽毛越过窗户飘进来,贴在杨子规耳朵边上,开始讲话:
“现在是万和八年,换了皇帝之后边关安定了几年,但是如今梁国蠢蠢欲动,于是皇帝便把你叫回京商量对策。这个皇帝上位以后人员大换血,不知道京中能认出你的人还有多少,所以我建议你和知了简单易容一下。至于这个皇帝……我这里查不到关于他的详细资料,只知道他原先是世子,算是你的表弟,怎么夺的皇位也不清楚,其他的以后再跟你细说。
对了,最后一件事,我给你临时换了个名字,就叫杨知烟。管好知了,别随意向外人透露你们的信息,有事用枫叶给我传音就行。”
杨子规垂眸听完,一抬眼就看见了快怼到自己脸上的知了,吓得他往后仰了一下。
知了的神情看起来非常严肃:“这是什么毛?”
“嗯……凤凰尾羽。”杨子规不擅长骗人,一紧张就说了实话。
知了气势汹汹地追问道:“哪来的?”
“雪姐姐的。”
“哦。”知了瞬间偃旗息鼓,缩到角落上闷闷不乐地把坐垫上的流苏缠到手指上,然后再放下来。
杨子规看得想笑,鼻尖却不自觉地发酸。知了从小没爹没娘被王府收养,幸好王府的一大家子人都待他像自家孩子一样,这才让他有了一个虽然不完整但无忧无虑的童年。而他刚能拿动刀剑时就跟着杨子规一起练武上战场,虽然害怕但从没哭过。就这么在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了十年,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更别提拥有了。
“要是这次任务能顺利完成,我就去跟雪姐姐讨根凤凰尾羽给你。”
知了猛地抬起脸来,眼中“唰”地冒出了光:“真的?”
“当然。”
知了欢呼着去拽那根掉了一半毛的流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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