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蝶恋花(六)

蝶衣与李长风并肩走在人群中。

接过糖画后,她喃喃道:“原来你一大早是去买这个了,我还以为……”

李长风正听着,她却突然打住了,只道没什么,然后好奇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这个?”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食物果腹,很多时候吃人间的食物,不过是尝个味道。

“昨日怪我,不知他们的招牌菜竟是那些,所以买了这个给姑娘赔罪。”李长风不爱吃甜食,将另一支也递给了她。

约摸猜测出她喜欢一些孩童玩意,不得不说,确实是投她所好。

蝶衣看着手中的蝴蝶糖画,不由得想起第一次下山时,宋听澜给她的那支。

左手缓缓抚上疤痕,她犹记得那支糖画将她的伤疤美化成树枝,蝶落枝头,美得不可方物。

那么李长风呢,他会如何看待她?

不知为何,她现在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蝶衣“嘎嘣”咬下蝴蝶的一只翅膀,不经意问道:“那日初进媚娘回忆,你见到我的脸时,在想什么?”

李长风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随后轻笑,“我在想她们都言过其实了。”

“言过其实?”她歪头,颇为不解。

“你本就生得美,脸上这一抹残缺也甚美。”

“就像落入凡尘的仙女,仙气飘飘是很美,谁说烟火气就不美了。”

说到这,他想到师妹先前的冒犯之举,“时卿作为掌门之女,从小被宠坏了,总是口不择言。我作为大师兄,代她赔个不是。”

“不必。”蝶衣摆了摆手,唇角笑意隐没,“你是你,她是她,这点我分得很清楚。更何况,她的话我也没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白色帷帽的人突然闯进她的视线。

街边正是回春堂,此人被推搡出门,踉跄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子。

门口站着一位须发皆白老者,似是堂内大夫,他无奈道:“我昨天已经告诉过你,这病我真治不了。你把她带过来,我也救不了,别再来了!”

“张大夫,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只要能救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她双膝跪行至老者身前,揪住他的衣摆,像是揪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拉扯之间,头上帷帽掉落,蝶衣看清此人正是昨日撞见的姑娘。

张大夫叹了口气,“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不是我不救,是我救不了。”

“若我真是见死不救,”他指着头顶上书“回春堂”三字的匾额,掷地有声道,“就让我砸了这祖传的牌匾!”

“快走吧,别再来妨碍我行医了。”说罢,他一把扯回衣摆,转身走进医馆。

女人呆呆地跪坐在原地,双目无神,泪水早已流干,再也哭不出声。而她怀中的小婴儿在襁褓中,不断扑腾着藕节似的小手小脚,哇哇大哭。

蝶衣来到她身旁,掀起布帘,扶着她一同走进回春堂。

“我不是说了,你说什么都没用,还进来做什么。”百眼柜前,张大夫头也没抬,他一手拿着戥秤,一手抓起草药称量,没好气道。

“医者仁心,悬壶济世,无论如何都应该勉力一试,怎有把病人赶出来的道理?”蝶衣出声道。

听见是个陌生声音,张大夫抬眼看向门口。

随后“砰”地一声,他重重扔下手中药秤,走到蝶衣面前一把掀开襁褓,气得吹胡子瞪眼,“医者仁心,也不是什么都能治,你自己看!”

蝶衣低头一看,襁褓中竟然是个畸形的连体婴孩,她们腹部以下相连,四只脚都长在姐姐一方。

“这对连体婴共用一只心脏,可一颗心脏怎能供养两个人?眼下还能相安无事,若是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所以我断定她们活不过六个月。”张大夫掐指比划道。

“为何不试着分割?”李长风皱眉问道。

张大夫:“若是分割两个人没办法同时活下来,救一人便是杀一人。平白多一个医死人的名头,这不是让我自砸招牌吗?”

“我看呐,还不如让这两姐妹好好度过这六个月,到时候生死有命,别瞎折腾了。”

听到这,女人也瞬间激动起来,她抓住蝶衣手,连连摇头,“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我不想因为救一条命而牺牲另一条命。”

“能救一人是一人,若是不分割,两个人都得死。”蝶衣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

女人霎时陷入沉默,良久后才缓缓点头。

如此一来,目前还剩下两个正待解决的问题。

一则张大夫不愿意背上杀人的罪名。

二则若是分割,是让谁生,让谁死呢,毕竟她们只有一颗心脏。

蝶衣看着襁褓中婴儿胡乱蹬的小腿,开口道:“四只腿都长在姐姐这一侧,那那颗唯一的心脏呢,长在哪一方?”

张大夫:“也是在姐姐这。”

亲自上手确认心脏所在之处后,蝶衣捏着下颌,沉声道:“如此说来,是妹妹在使用姐姐的一套内脏?”

“所以妹妹实则是寄生在姐姐身上,夺取姐姐所需养分。那么张大夫你若是切除了妹妹,实则只是切除了寄生物,并非杀人,而是在救人。”

此话一出,张大夫倒是捋着胡须思忖片刻,随后点点头,觉得她这一番话颇有些道理。

李长风:“若是实行切割的话,存活概率如何?”

这下张大夫抢着回答:“内脏都在姐姐这,若是保留妹妹,活下来的概率大约是三成,若保留姐姐,活下来的概率约是七成。”

如此,那便明了了。

……

过了许久,张大夫掀开内房的门帘,将孩子还给女人,“切除成功了,我已将她的伤口服药包扎。眼下她的情况尚可,但是能不能熬过这几日,就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随后,他又将一只黑色包袱递给女人,什么话也没说。

女人眼角噙着泪接过,双膝下跪以示感激。

张大夫扶起她,长舒一口气,“这招牌总算是保住了。”

他眉眼舒展,伸了个懒腰,路过蝶衣时,没忍不住打量她好几眼,“姑娘,我瞧你脸上这疤约摸有十多个年头了吧。”

蝶衣抚上伤痕,这道疤自出生时,便伴随她至今,“不错,这疤已有十七年,怎么了?”

张大夫指着她的疤痕,推测道:“从形状可以看出,这是由利剑所伤。”

“你能看出是何兵刃所伤?”她挑眉问道。

“那是自然,我从医前还是个江湖游侠呢,舞刀弄剑什么的不在话下,虽说已经‘从良’几十年,但是看伤势判断武器对我来说还是小菜一碟。”他闭目后弯唇一笑,满脸飘飘然。

这道疤极有可能是杀母仇人所致,若是能知晓是何凶器,或许就能知晓凶手的佩剑,进而找到真凶。

念及此,蝶衣切切道:“你能看出是什么剑吗?”

他凝神仔细端详片刻,沉吟道:“伤口细而窄长,说明剑身薄如蝉翼,剑口极为狭窄,看起来像是松针剑所致。”

“可是看这伤疤的愈合形状,像是当时被极寒之物冻伤,久久不愈所致,松针剑并非极寒之物,可有什么剑会如此寒凉……”

蝶衣在脑海中搜寻谁的佩剑符合条件,因为过于专注,并未意识到身后的李长风在听见“极寒之物”时,神色一凛。

半晌,张大夫实在想不起来便作罢,他转首看见女人依然站在原地,困惑的话语瞬间脱口而出:“你怎还不离开?”

“我想问问,面上长着三只眼睛的婴孩如何了?那是我妹妹的孩子,三日前她曾抱着孩子来过回春堂。”女人张口问道。

“三只眼睛只不过看上去异于常人,可怖了些,于身体无恙,我就将她劝了回去。”张大夫回到百眼柜前,继续拾掇药包。

听到这里,蝶衣意识到不对之处,“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畸形孩?”

张大夫摇头道:“我也想问,怎会有如此多的畸形孩。一个小镇,零星有几个畸形孩很正常。可是最近我见到的畸形孩,比几十年加起来还多。”

蝶衣眉头一拧,“会不会是水源出了问题,抑或者孕妇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这群孕妇有不少来我回春堂购买过安胎药,我检查过她们的吃食,并未有什么异常。”他道。

若是排除身在之物的影响,蝶衣倒觉得,这群孕妇像是集体中了某种诅咒,某种只能生畸形孩的诅咒。

李长风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畸形孩开始突然增多的?”

张大夫:“就这一个月。”

听到这蝶衣心下一跳,一个月前,差不多是‘她’从坟中出逃的时间。

会是巧合吗?

“这一个月里出生的婴儿中,就没有正常的吗?”他继续问道。

“自然是有的,”张大夫思索片刻,“街尾李铁匠的媳妇,小时候被马车碾压过双腿,如今行动不便,她生的孩子倒是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

行动不便者生的孩子是正常的,想到这,蝶衣看向抱着婴孩的女子,“怀孕时,你们除了在家安胎,还去过什么地方?”

今天探讨了一个lonely的问题,故事原型是2000年英国曼彻斯特连体婴儿分离案——朱迪玛丽案。查阅资料的时候发现,从现代医学角度来看,连体婴儿和寄生胎是有区别的,文中应当属于寄生胎,称呼连体婴倒是不严谨了。不过放在古代背景,这俩一并叫做连体婴也没问题,表示两个孩子出生时身体连在一起的意思。

作者并非专业人士,以上解释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欢迎大家指出,感谢~

参考文献:张莉.从民法的角度看连体人的分离权.西南政法大学学报,2007(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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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蝶恋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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