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陷入沉默，回忆许久后，才道：“这一个月，我几乎整日都待在家中，除了去过一次观音庙。”
“观音庙？”蝶衣皱眉。
女人继续道：“是啊，镇西方向有一座观音庙，建了约摸有十年了，庙里供奉着一尊送子观音像，非常灵验。”
听到这，张大夫接过话头，“我早前听闻镇上有一多年无子的妇人前去朝拜，不久后就有了身孕。”
“这件事后来传来了，除了求子的夫妻会去朝拜，还有不少妇人临盆前会去拜一拜，为了保佑产儿顺利无灾。”
“是啊，这早已成为镇上的传统，我们已经拜了十年了，一直都平安无事，怎么可能会是这庙的原因。”见他们怀疑观音庙，女人忍不住反驳道。
“有没有问题，去看一看就知道了。”蝶衣看向她，问道，“方便告诉我们观音庙怎么走吗？”
女人走出回春堂，在街边为他们遥遥指了一个方向，“往这一直走，走到山脚下就能看见。”
和他们告辞后，蝶衣和李长风二话不说就赶往观音庙。
待到山脚下时，已近黄昏，日薄西山，天幕黑压压的，似是暴雨将至。
他们见到了女子口中的观音庙，整座庙宇由灰砖建成，约摸三个土地庙大小，瓦檐下是蓝底黄字的匾额和朱红的如意镂空木窗。
庙内正中央这尊塑像正是白衣素裹的观音菩萨，她脚踩莲花底座，手中怀抱身着赤色肚兜的童子，一脸慈眉善目。
蒲团前的香炉中还有残烛未灭，烟雾袅袅。
蝶衣刚踏进门槛，身后便有冷风灌入，吹得袖袍鼓起，猎猎作响。
庙外一道惊雷打下，闪电顷刻间将屋内照得一室如冰，狰狞人影倒映在功德箱上。
刹那之后，烛火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昏暗。
蝶衣取出火符，俯身点燃香烛时，忽觉一股阴冷的气息，自上而下将她笼罩包裹。
这地方，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抬头，朦胧火光中，菩萨狭长而慈悲的双眸正幽幽地盯着自己，眸中猩红一闪而过。
“嘶——”双目瞬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刺痛，她捂眼倒退几步，再睁眼时，身边的李长风突然不知所踪，目之所及是一片混沌，是漫无边际的黑。
她朝四周放声大喊：“李长风——”
呼喊声像是坠入深海，被海水瞬间吞没，没有一丝回音，也没有一丝回应。
没忘了他送给自己的回音符，蝶衣取出符纸，传音道：“李长风，你在哪里？”
等了许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收起传音符，漫无目的地朝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才出现一道微弱的白光。
她快步上前，眼前忽然间豁然开朗。
柳絮拂面而来，微风中还送来悠扬的笛音，蝶衣认出这是《梅花三弄》。
河畔断桥下，杨柳依依，有一个白衣男子，墨发披肩，正背对着她吹笛，身姿风雅楚楚。
一曲毕，他放下笛子，似有所感般蓦然回首，面容清癯而俊雅，正是两年前失踪的宋听澜。
“你怎么在这里？”蝶衣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
“我来带你出去。”宋听澜眉眼含笑，朝她伸出如玉般的手。
她正要抬脚，想去问个清楚，却被人一把拽住胳膊。
那人沉声道：“别过去，他不是师父，是假的。”
蝶衣看向身侧的李长风，他不知何时出现，神色看上去分外凝重。
而另一边，宋听澜没有半分不耐，依然含笑道：“怎么还不过来，蝶衣，我们许久未见，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看出蝶衣的犹豫，继续温声道：“我捡到你时，是在七月初七，从此以后每年的七月初七就是你的生辰。”
“每次下山，我都会赶在你生辰前回来，给你带回生辰礼。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问你想要什么礼物，你说你想要糖葫芦……”
“只可惜今年缺席了你的生辰，是我的错，待出去以后，我便为你补上如何？”
这些相处细节，他说得分毫不差。而这些，蝶衣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若说他不是宋听澜，蝶衣很难说服自己，因为这些事除了他和自己，没有人知道。
她望着宋听澜，目光灼灼，“你此次不告而别，是去了哪里？”
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我不能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话音刚落，李长风挥出一道纯白剑芒后，飞身朝着宋听澜攻去。
“乖徒儿，你可知弑师，是大逆不道的。”避开攻击后，他将潇湘竹笛放至唇间。
片片音刃从管中溢出，锋利而无形，顷刻间将李长风的青袍割得破破烂烂，逼得他不得不后退。
蝶衣忙上前扶住他的身躯。
笛音瞬间停滞。
“过来吧。”宋听澜无意伤害她，一只手将笛子负于身后，另一只手遥遥摊开，等待着。
“为何不是你过来，而是我过去？”她默默握紧了剑柄。
宋听澜笑着摇摇头，“也罢，我过来带你出去也是一样的。”
话毕，他朝着蝶衣步步走来。
就在他距离蝶衣还有三步远时，李长风突然拔剑斩向他。
宋听澜躲避不及，在无垢触碰到他的一瞬间，整个人化作一阵白烟，消散于空中。
眼前的景致也瞬间消失，周围又变成一片黑暗。
“他果然是假的。”李长风“唰”的将长剑归鞘。
蝶衣：“……”
意识到身侧之人陷入沉默，他开口道：“怎么不说话？”
“没事，我在想该怎么出去。”她道。
“我来时已找到出口，跟我来。”说罢，李长风牵起她的手朝前方走去。
“等等——”蝶衣突然停下脚步，拉住他。
“难得此地没有旁人打扰，我想出去便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李长风，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蝶衣娇憨一笑，低下头，面颊霎时染上两团薄红。
他嘴角勾起，似有所觉，“什么？”
“我想——”蝶衣揽住他的脖子，盯着他覆眼白绫，朱唇轻启，“要你死。”
话音刚落，她的渡厄，刺穿了他的身体。
她的话语有多轻柔，下手便有多狠。
李长风低头，脸上一阵愕然，随后白烟慢慢笼上他大笑的面容。
与此同时，周围的黑幕如镜子般一寸寸裂开，幻境破碎，庙内情形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清醒后，蝶衣扭过头发现真正的李长风就站在她身侧。
察觉到她醒过来后，他道：“你醒了？我方才怎么唤你也唤不醒。”
“我不小心中了幻术，现在没事了。” 蝶衣回道。
“我自觉没露出半分破绽，你是怎么发现我是假的？”观音塑像突然出声，宛若一道闷雷。
蝶衣淡淡开口：“其实在幻境中，我并未找出宋听澜的破绽，因为他所说全是真的，且这些事只有我与他二人知晓。”
“除了他莫名出现在幻境中这一点，我找不到其他值得怀疑的地方。而且他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若是真的出现在幻境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幻境中的李长风，却一口笃定宋听澜是假的，二话不说便动手，正是你如此殷切的行为，让我开始怀疑。”
“没有回应的传音符，突然出现的李长风，再加上他双目失明，没有机会直视观音，那么他为何会出现在幻境中？”
“凡此种种，皆十分可疑。所以我寻思，你是想通过击杀假宋听澜，骗取我的信任，殊不知，这恰恰暴露你不是真正的李长风。”
“既然你想演戏，而我只好陪你演这出戏，待落幕时，再送你一剑助你下台。”
“我原本搞不懂你为何能知道我与宋听澜的事，现在想来，唯一的解释便是你能够调取我脑海中的记忆。”
“既然你能知晓我的记忆，幻化成所有人，为何不敢幻化成你自己呢？”说到这，蝶衣抬眸看向观音手中的童子，轻道，“母亲。”
“不亏是我的女儿。”观音像桀桀笑道，“真是可惜没能让你在在幻境中，留下来一直陪我。你不知道，在我得知你是我女儿时，我有多么开心。”
并未回应她的话语，蝶衣转而言她，“为什么要诅咒那些无辜的婴儿。”
“因为我恨！”观音像猛然拔高了声音。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要向我祈求生子有嗣，祈求产儿无灾。”
“我被困在这神像里，离不开这方寸之地，日日看着那些女人，祈求为她们孕育一个健康的孩子。”
“可是我的孩子呢，凭什么我要被开膛破肚，凭什么我看不到我的孩子健康成长，凭什么……”
蝶衣眼角微红，言语中带着一丝鼻音，“我们最应该恨的，应该是那个害你之人。”
观音像恶狠狠道：“他确实该死，他早该死了！”
蝶衣抓住关键，追问：“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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