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降阵雨。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青瓦灰墙上,沿着屋顶沟壑流下珠花,一串一串的,晶莹剔透。
谢疏意提着灯笼缓缓走在廊道上。未及泽秀楼,谢狸便身着单衣,披着一头青丝奔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
谢狸接过她手中灯笼,指着前方的阁楼,“我透过窗户看见你了,我本想明日去找你的,不想你却来了。”
“什么事?”
身后传来脚步声,谢狸嘴唇微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紫衣手中拿着披风,立在两人身后,朝谢疏意福了福。
自那日后,映月便再未出现,紫衣是谢靳年新派给她的侍女。
谢疏意朝谢狸轻道:“将披风穿上,今夜风大,会着凉。”
谢狸依言取过披风,套在身上。转身时却瞧见一直跟着身后的紫衣默默的退出十尺。
雷鸣闪电,恍然一过的白光中。谢疏意脸色冷热,瞥了紫衣一眼,将目光收回落在谢狸身上。
谢狸扯了扯嘴角,轻道:“二姐,进屋说。”
阁楼中,胡倩儿透过窗纱看着廊道中两人进入屋子,转身吹灭了灯火。
谢狸将灯笼挂在墙壁,转身燃了火折子点亮屋中烛火,“二姐,你找我什么事?”
谢疏意立在窗前,看着庭院的芭蕉晃动,地上落的一片嫣红,“爹的腿疾愈发严重,阴雨天气疼痛不止。你明日去瞧瞧他,替他捏捏腿,顺道哄哄他。”
大雨磅礴,湿气混着尘土味沁入屋内。谢狸倚在窗前,看着她,“你怎么不去?”
“我和尚祁在一起,去了会被说教,我懒得听。”谢疏意身材高挑,脖颈修长,露出的锁骨深陷,女人味十足。她睨着矮她半个头的谢狸,轻道:“去了别添乱。还有你今夜说想找我,什么事?”
“我要进宫的令牌。”
谢疏意因着尚祁的关系,有进宫的令牌,可以随意进出皇宫。
“你倒是直接。”谢疏意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黄色令牌递给她。“做事长点心,我先回了。”
谢狸把玩着手中令牌,问:“就不问我进宫做什么?”
谢疏意低了眉目,纤细的手指转动着如玉的茶杯。杯中,茶叶沉浮,溢出股股清香。“算是当年将你推给尚粤的补偿。”
三年前,七皇子尚粤意求取谢家二小姐谢疏意。可最终他却改了主意,将目标落在谢家幺女谢狸身上。因此事,搅乱一池春水。长安城风云动,多人心思翻涌,酿出了过错。
谢府向来灯火阑珊,只此时,风雨夜,灯火熄。谢疏意的那一展烛火成了泽秀楼外的唯一火光,在谢狸眼中渐渐缩小直至不见。
翌日
谢狸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窗外雨歇天晴,空气清新。
大堂四周摆着各色奇珍异玩,绚烂的绫罗绸缎。
其中最为珍贵的是由西部进供的云纱。云纱质地轻薄,清凉沁人,不易沾染污秽,夏日制成衣裳最为合适。云纱难得,其中以白色居多,其余色彩便甚为少见。而谢狸面前的云纱却是各色具全,湖蓝,水红,墨绿…..
谢狸玉手轻抚,只觉触感极佳,清凉舒适。
一旁站着的紫衣,见此抿嘴轻笑道:“大公子一早命人送来的,说是小姐见了必定喜欢。”
谢狸把玩着手上珠玉,嘴角扯出一丝轻笑,“当然高兴,好东西谁不喜欢。大哥有心,当今国库中的珍宝也不一定比的过如今我房中的。”
紫衣乐道:“自是如此,这些珍宝可是花了大公子三年时间才收集好的,就等着小姐回来呢。”
谢狸一顿,随即问道:“他从三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嗯。”
紫衣还欲在说,瞥见来人,抿嘴轻笑,心领意会的悄悄离开。
谢狸垂下眼帘,听着四周的声音,却没出声,只自顾自的玩着手上玉石。
谢靳年站在谢狸身后静静的看着她,也不出声打扰,半响,方才轻问:“可还满意?”
谢狸丢了手中玉石,随意靠坐到一旁的红木椅子上,“自是满意的,大哥,你收集这些东西可没少花心思吧?”
谢靳年无所谓道:“花点心思在所难免,只你用的舒心便好。”
谢狸托腮,听了这话心中却再无往日欢喜,只剩下沉甸甸的阴郁。他的好意她无法承受。
“二姐那里可有?”
“她?”谢靳年掀开茶盖,慢悠悠的品着刚才倩儿走时沏好的热茶,毫不在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姐?她向来不爱这些玩意。”
“说的也是。”
谢狸嗅觉灵敏,当下便闻着谢靳年喝的是特产自江南的雨霁,这茶初时喝起来甘甜,到后面便有少许的涩意。
谢狸素来不爱喝茶,可她房中常年沏着热茶。之前谢狸没察觉,如今来看,却一直是谢靳年最爱的雨霁。
谢狸轻抿唇角,该说倩儿有心呢,还是谢靳年有心。
“公子,小姐,络衣阁的绣娘来了。”倩儿在门外轻道,转身去迎门外的绣娘。她身段玲珑,只比谢狸大两岁,身上的韵味却不是谢狸一个少女能比的。
络衣阁是长安城中的老字号,里面的裁缝制衣水平极高。长安城中名门贵族都喜欢在络衣阁定制衣裳。
谢狸收回目光,侧头却正对上谢靳年探究的视线。谢狸微顿,道:“你找的。”
“嗯,你三年没回来了,是该添些新衣裳的。”
进来的是一位中年女子,五官端正,祥和亲善。谢靳年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在女子进来后就走了。
谢狸起身,走到云纱面前,脸上却没什么喜色,似乎眼前的不过普通绸缎。
倒是那位绣娘眼含惊喜,手指有些颤抖的触摸,随即收回,忐忑的道:“方才,安怡有些唐突了,小姐见谅。”
“怎么会,你是绣娘见到这些好的布料激动在所难免。”
安怡摇摇头,痴迷道:“怎么只是好的布料呢?这些云纱本便是珍品,白色已是极为难得的,更遑论其余色彩。”
谢狸点头附和:“哦,原来这么珍贵,那开始吧!你测完我的身量,这些就交给你了。”
谢狸任由绣娘替她测量,极为配合。这三年她在外面,虽说存银不少,但生活却极为清贫。这次回了府,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谢狸一边任由安怡用软尺测量身形,一边百无聊奈的扫过屋中珍品,视线瞬间被一透着墨绿色泽的石瓶定格。
谢狸上前,以手触其边缘。一瞬间,只觉入手清凉,瓶内朦胧不清,似乎藏了清晨的雾气,看不清里面情景,“这是双生瓶?”
紫衣:“嗯,怎么,小姐喜欢?”
谢狸点点头,当然喜欢,双生瓶名为双生便是因为它能延迟物体衰竭的时间,让他们长时间新鲜动人。
这种瓶子的材质极为难得,是由巫山之巅的双生石制成。相传用双生石制成棺木,尸体入内百年不腐。
这个瓶子小巧玲珑,一手便能握住。不过,如今双生石难寻,如此体量的双生瓶已是世上难求。
唲尸素来喜爱新鲜血液,用这瓶子装尚弈的血是再好不过,这样,也能省却很多麻烦!
倩儿看谢狸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觉多看了几眼,眼中含着打量。
一旁的紫衣笑道:“这瓶子可是神奇,将花插入其中,大约半年才会枯萎。公子三年前寻回的时候,二小姐还曾求取过,公子不肯,说是留给小姐的。”
谢狸眼睑微垂,小心翼翼的把玩着双生瓶。三年前?难怪自己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还是没有找到,原来早在谢府了。
紫衣见谢狸没有说话,上前一步道:“小姐,我去摘一些栀子花放于其中如何?”
“不必。”
“哦。”紫衣有些气馁,语气低了。
谢狸得了这双生瓶,心情好了些,留了心去查看谢靳年送来的这些东西。方才她只是略略一扫并没仔细查看,差点忽视了这双生瓶。不过如今谢狸用了心,仔细观看了半天却也没能看到比这双生瓶更妙的东西了。
事不宜迟,双生瓶和进宫的令牌都在她手上,这个时候去找尚弈正是好时候。只不知,他是否会遂了她的心,放血予她。
行宫外
谢狸脸色绯红,额上密布细密的汗珠,她叉腰望天,吐出一口浊气,“真是倒霉!”
尚弈不在行宫,据说出了长安城办事,约莫申时回城。她想了想,那日她将他绑了,还踢了他几脚,咬了他一口,态度过于恶劣,接下来的事也许不是那么好办!
谢狸仰头望天,今日太阳热烈刺眼,若是此时去等他,应当是显示出诚意罢!这样想着,她匆忙出了宫,在长安城外一处空地上接受着太阳轰轰烈烈的洗礼!
在空地处等了两个时辰后谢狸才反应过来,如今未见着尚弈,她何苦这样凄苦的站在太阳下。当下,脱了外衫蒙在头上,找了一阴凉处,曲腿坐下。
夏日绵绵好睡觉!
谢狸蒙着头,倚着树干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阳光,树影,残叶。梦中,谢狸似乎回到了与沈周初遇的那个山头,彼时青涩,情谊真挚。
知了的叫声混着女子细碎的交谈声传入谢狸耳中,虽不情愿,谢狸还是睁开了双眼。
她似个村姑蒙着头巾,半躺着地上歇凉。对面,几名女子身着华丽的云纱,身后有侍女为她们撑着伞,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谢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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