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的那一刻之前的零点一秒,也芝就知道自己今天也吃不到鸭脖了。来得这个人,脸熟,人不熟。
她也是老师孩子,只是不在自己班上,在五班。个子小小的,人也瘦瘦的,头发是自然卷,像只小黑羊。
“嗯?”
她今天怎么往这里走?她不是住在学校走下来两百米的那个教师公寓那吗?也芝有一阵还羡慕过能住在那的,上学得多近啊,少爬多少楼梯。
高明和陶元甲挨得很近地走下去,让也芝的鸭脖今天顺势而飞的小羊就这么看着高明下楼梯,停了那么几秒才看回也芝,好像跟也芝很熟一样,她开口讲:“他们两个是gay吗?”
“emmm。”也芝顺着看下去,自己也自然跟着人往楼梯上下,走过了炸串摊,“不是吧。”
“黏得这么近。”
“一直都这样。”
“诶。”她突然语气上扬,“你爹的培优班你去吗?”
也芝有点愣:“我爹的?”
“对啊,你不知道吗?学校领导要搞培优班,考年级前六十的都可以去,免费的。好像准备定周一周二的晚上吧。物理的培优你爹上。你不知道?”
也芝摇摇头,很多时刻她都觉得自己和这帮泡在老师办公室的信息时差隔了不知道几个宇宙,等到她知道的时候差不多还有个一节课就是全世界都会知道了也没什么差别。
说到天天泡在老师办公室里,今年他们又搬了教学楼搬到这栋猪肝色楼里之后老师们在办公室搞了个电磁炉,课间隔三差五都会煮点吃的。方子涵和范文敏这种亲妈跟着同一年级上班的,同一个办公室的,隔三差五都跟着一群老师一起加个餐,听着范文敏说办公室今天又煮了什么的个别片刻,也芝真是会纳闷她爹真的也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吗,这些隐形“加餐”怎么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看吧,有时候人并不是讨厌特权,特别福利,只是烦恼这些好东西怎么没落在自己头上。
也芝还算个有些良心和节操的人了,就只是,实在是贪吃。吃以外的其他地方,她一向所谓不是很大。
“你爹上,你不会不去吧?”
也芝真是想翻白眼:“不知道。”
“你爹上你都不去?诶,你爹那天罚抄,我辛苦抄了巨多,手都抄酸了,结果他不检查!他怎么不检查啊?!”
听得也芝有点尴尬,又有点想笑:“我回去问问我爸。”
好在顺路的范围不长,只是一起走了一小段路到了十字路口等红绿灯就要分开,两句拜拜后,人终于松弛下来。
对于自己没吃到的鸭脖有点念念不忘,这一路回家除了小学门口都没有炸串店了,小学门口都是小学生虽然放学比中学生早但是那个亭子旁边的那栋楼有妈妈同学和同事的家碰到这种阿姨更尴尬。思来想去,其实不过半分钟的时间,明明已经过了马路的也芝左顾右盼,看着四周没有认识的人,又开始等红灯到绿灯过马路。过了马路直走是去三中,右拐是也芝家对面的一个小区,她也不进小区,她就在小区外面沿街的商铺那买一杯奶茶。
“你好,喝什么?”
“蛋糕奶茶,谢谢。”
13块,是鸭脖的三倍多,但她现在就是想吃点正餐以外的东西。
“冰的热的?”
“冰的。”
这季节实在不是山城喝冰的时令了,她纯是仗着年轻身体还可以随便乱吃乱喝。蛋糕奶茶上有一层厚厚的乳黄色的蛋糕酱,厚重的口感在嘴里抿下去,有股奇异的满足感。
她一手握着奶茶走出商铺的时候咳了几句,外头真是深秋了。
风里有了些肃杀的气息,只是这时候她还小,没经历过什么感情也尝试过什么分别的时刻,此刻的秋天只能让这个半大的姑娘在脑海中敲响警钟:要是让妈妈知道这天气她喝冰奶茶,还是在饭前喝,肯定要被妈妈说。
也芝大口消灭着自己的“罪证”,在再次要过马路回家前顺利把空着的微微挂着一点蛋糕酱的杯子精准无误地丢进大号绿色垃圾桶。做贼心虚,但要壮起胆子回家。
家里一切如旧,晓华还没到,等等晓华开饭。到家就忘了刚刚说要问她爹罚抄的事,她爹倒是一脸被我发现了吧的揶揄眼神。
“干嘛?”做贼心虚。
她爹:“又在外面吃东西了吧。”
“我,我。”败下阵来,“这你都知道。”
“你妈在阳台收衣服看见你在丢垃圾,偷吃什么了?”
“没什么。”
妈妈拿着晾衣竿从房间走出来要走向阳台:“正餐不吃,垃圾食品吃一堆。等晚上又饿了,又开始吃零食。去洗澡,浴巾刚收了放你床上了。”
理亏,某个在秋风瑟瑟中刚喝了一杯冰的奶茶蛋糕的人心虚地走向房间,拿起自己有点旧的白色浴巾,裹成一团滚进浴室。背后还夹杂着妈妈说话:“衣服进去再拖啊,等下感冒。”
“不要,麻烦。”
晓华今天回的有点晚,也芝澡都洗完了在阳台吹头发的时候才听见门关了的声音。
晓华拿着浴巾要洗澡,也芝听到妈妈问不先吃饭吗,晓华摇头,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于是又把饭菜盖回各自的锅里保温。
也芝从书包里挨个掏书,掏作业本,晓华出来的时候感觉还是不开心,也芝蛮问了一句:“咋了?”
晓华摇头,不讲话,隔得远一点了好像又在抹眼泪。抹眼泪吓得也芝一跳,去找她妈,她妈说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啊。
“看自己愿不愿说吧,别追着问。”
“哪有追着问。”
沉默地吃完了这一顿饭。
看着晓华不开心的侧脸,也芝忽然在想——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阵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雨季。
......
学校在搞文化周,小地方,有着一百多年历史堪称从学堂发展起来的悠悠古校居然到了也芝这一届,还是也芝都快毕业的时候才开到第二届校园文化节。
项目挺多的,和初三学生相关的倒都是比赛了。有什么物理水火箭的比赛,还有英语字迹比赛,还有些数学物理“考试,”。也芝实在是不想把那些专门考培优班的题目的考试叫做比赛,这玩意的本质不还是考试吗,只是考试对象缩小恶意。
她原本一点都不想去考数学,奈何那天杜康用你去吧的语气提出:“你也去去吧。”刚想拒绝,就让杜康把后话堵死了,“嗨呀。”
好吧老师。
数学的“考试,”监考老师是晓华那个班的数学老师,就是那个挺着大肚来给也芝她们上课,半个班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老师。一半的数学题也芝其实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的,最后几道大题基本只能做出第一小问,又不让提前交卷,她无聊地开始在橡皮上写数字开始丢,用来验证前面一道跟骰子相关的题。谁知那个数学老师经过,赞赏地看了她几眼:“真聪明,就是这么做。”搞得她怪是不好意思,她感觉自己完全是来陪考的,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故事的结局完全在意料之内,毕竟她上一次在数学比赛上拿奖已经是小学几年级的事了。
物理的“考试”她倒是也去了,她自己的物理老师甚至都没问她要不要去,她得知结果还是在参赛名单上。
进考场前,谁,好像是那个辛苦抄书没被检查的女生过来和她打招呼:“你知道考什么吗?”
她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会知道。”
“你爸出题啊。”
这话的音量实在是不小,搞得好几个回头。也芝简直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她真不知道她爸出题。她爸出月考题的时候怎么没人在意她知不知道,虽然也不知道。
范文敏经过先是对着也芝:“你爸出题?”然后对着旁边人,“她肯定不知道啊,你看她那傻样。你也是真敢问。”
真是忠言逆耳。
出物理考场的时候,外头放水火箭的区还没散。也芝刚看完那几列夹着毛笔字的展区,又逛过学生的画,里头那个正兴奋帮学生用打气筒给水火箭打气的不是她亲爹还是谁?
有点冷了,她缩着点人。躲在人群后没看多久就回去了。
今天好像也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下山的时候,背后没人叫她,却忽然被风带来一股力量勾上她的脖子,没等讶异先知道了是晓华。
晓华直接拉过也芝的手腕。
也芝:“咋?”
“走。”
一路小跑,又忽然慢跑。
也芝气都喘不匀:“怎么了?”
“嘘,前面那个。”
前面?
前面走着一堆学生。
“那个男的,你看他好看吗?是不是很好看?那个,就是校草。”
“容溪啊?”
“对。你知道他吗?”
“我们班的。”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浮上心头。天老爷,最好不是,你也喜欢上了他。
晓华忽得不讲话了,就是带着也芝,一路隔着点距离跟着容溪回家。她们走了一条完全没走过的路,路上也芝有那么一两次想要开口问什么情况都因为容溪走得快两个人要跟上他不得不快走加上小跑余不出开口的时机。
就这样看着他到了公交车站,那么正正好的上了车。两个人才有了慢慢走的机会,也芝很难开口了,眼下的情况好像很明显。
怪她,怪她没有和晓华说过自己喜欢容溪,她也觉得容溪好看。
晓华说,我,我那个他。
好了。
也芝。
你再也没有开口的资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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