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为什么要提前半小时来学校？”巫宥转着方向盘拐了个弯。
“吴老师让我打扫教室，早上我要开门开教室灯。”巫慎徽辨认着路边的建筑，心里默数到达学校的倒计时。
其实用不了提前半小时。
只是她不想和巫宥待在家里很久。
巫宥却没关注时间，眉毛拧着：“你不应该浪费时间在这种没用的事情上。”
“还有，体罚学生是不对的。”
“我要和你们吴老师谈谈。”
巫慎徽赶忙解释，只是声音低低的：“妈妈，是我上课走神吴老师才让我打扫教室的。”
巫宥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正欲说话，手机铃声响。
巫宥应了几声：“我立刻去公司处理，你先把人安排好。”
汽车缓缓停下。
学校门口。
巫宥说完“好自为之，别给我找麻烦”就飚着车飞速离开了。
还好巫宥公司有事。
巫慎徽抬头。
天空雾蒙蒙的，没有太阳。
她按部就班地开教室门，打开电闸开关，拉开窗户通风。
她又看向那个角落。
昨天下午自己就坐在那里，偷偷地学大人抽烟。
戴着黑框眼镜，一身黑色休闲服的少年呆呆张开嘴巴，好像语言系统出错一样胡乱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被吓到之后缓过神，意外地没有惊慌。
她记得自己把烟掐灭，从容地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接着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男生的衣领。
她皱着眉，凑到少年面前，仔细端详男生的脸。离得很近，近到彼此呼吸交缠。
黑色柔顺的头发。刘海很长，几乎要遮住眼睛。睫毛也很长，扑扇着，像蝴蝶一样。眼睛最好看，明亮澄澈，像黑曜石那种火山岩，又黑又亮。
视线下滑，是高挺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唇。
男生的肤色近乎苍白。
男生的眼神闪躲，毛茸茸的头像鸵鸟一样低着不敢看巫慎徽。
她被推开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
她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相近的脸，一无所得。那就是印象不深，要么是她们班上不常参与集体活动存在感很弱的人，要么是别的班不小心跑进来的。
巫慎徽觉得第二种推测更加恐怖。
“班长……”对面的人嗫嚅着开口。
巫慎徽点头。
很好，可以排除第二种情况了。
是她们班上的人……戴着眼镜，黑色衣服……
她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朝着男生走去。
步步紧逼。
“江同学？”
对面慌乱地“嗯”一声。
很好。
巫慎徽又凑近他，在他耳边平静地胡诌：“刚才的事、敢说出去的话——我找校外的人和你玩哦。”
轻飘飘的语气。
她努力回想着师梧给她看的小说里的反派角色。
“知道了吗？”
她不轻不重地在男生肩上拍着，似乎在等回应。
“我……”
“江……江雾！我的名字！”
江同学猛地抬头，身体颤抖着，眼睛水汪汪地盯着巫慎徽。
啊？
她愣了几秒，然后装作波澜不惊，“好，江雾。”
“记住我说的话。”
巫慎徽摇摇头，回过神来，不想再回忆尴尬又丢脸的恐吓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那样。不是平常温柔友善的样子，不是面对巫慎徽胆怯乖顺的样子，反而……
恶劣地欺负同学。
她有些烦躁地深呼吸，决定去操场跑几圈。
看了下教室的时钟，还有20分钟大家才会陆陆续续来。
完全来得及。
锻炼确实是放空大脑的最好方式。
不紧不慢跑完三圈后她身上轻松多了。
巫慎徽从体育场看台的楼道下方穿过，却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么早，是谁在这里？
她停在地面楼梯拐角处。
一截黑色的衣摆漏出来。
然后是起身的动作。
亮着的手机屏幕照在那人脸上，荧白的光映着红彤彤的眼周。
哭肿了。
好可怜。
巫慎徽感叹的时候被抓包了。
是江雾。
江雾抬眼的瞬间又蹿回看台，在巫慎徽看不到的角落弱弱喊“班长”。
呀。
巫慎徽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她预告般走上楼梯，“江雾——”
刻意咬着字。
江雾像她昨天一样蜷缩在看台的角落里，苍白的手压在帽子上，用力地突起了淡绿色的静脉。
“别、别看……”
“请不要看我……”
他的声音急促又带着哭腔，像被欺负紧了的小狗。却不会对敌人龇牙。
巫慎徽觉得好玩，蹲在江雾身前，双手撑着头看他。
江雾的身体一抖一抖。
“可是昨天下午你也看我了。”她拖着尾音。
“对不起……”
巫慎徽说：“江雾，现在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了！”
“所以，不要跟别人说我小话。”
“不然——我就告诉大家，你躲体育馆哭鼻子！”
她转身走，却被江雾拉住衣角。
骨节分明的手虚虚拉着。
江雾抬头，眼睛红着，却牵起笑，承诺：“我会好好保守秘密的。”
巫慎徽蓦地想起自己小学时候遇见的那条小黑犬。小狗身上全是伤，后腿以一个扭曲的弧度瘫着，它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气息微弱。
她蹲下身想给小狗喂点吃的。
小狗察觉到陌生人的气息警惕地向后慢慢挪动，呜咽叫着。
她不动，小狗也不动了。
黑黑的眼仁盯着巫慎徽。
小狗蹭了上来，乖软叫着。
巫慎徽无端心虚，迅速扯开衣服就走，敷衍应了声“嗯”。
她和江雾先后回到教室。
第一节课过得很快。
不知道是不是欺负人的心虚，巫慎徽一下课就跑出教室，没敢再多逗留。
课间十五分钟。
江雾坐在位置上，从书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一本黑色牛皮笔记本，在上面简单写字。
周围人聊得火热，江雾却很安静。
像有一条真空带将他和人群隔离开。
期间师钟灵来教室找江雾还有一个男生说了话。
接着浩浩荡荡的“搬家”就开始了。
因为高二书比较多，所以带着书换座位太麻烦，师钟灵直接指挥他们搬课桌交换。
巫慎徽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教室乱乱的场景。一堆人围着桌子转。
“我来帮你！”
“啧你垃圾怎么这么多！”
交杂的话挤进巫慎徽耳朵里。
师梧就在这堆人群里，又眼神很好地看到刚进教室的巫慎徽，“阿徽！来帮忙搬桌子吧！”
巫慎徽一头雾水，呆呆走了过去，“今天要换位置吗？”
师梧点头，手上还揣了一叠厚厚的试卷，“对！钟老师给你换了个后桌！”
巫慎徽突然想起她妈妈昨天跟她说给她后桌换了的事，顿时了然。
“换的谁啊？”她问。
师梧把巫慎徽喊过来帮原先的后桌李周就风风火火跑出教室送卷子了。
巫慎徽也没等到回答。
李周看到她顿时把桌子一放，哭唧唧就闹了起来，“班长！我不想走呜呜呜……”
周围人则开始打趣让他快点搬。
她想到巫宥给李周换走的原因也不太好意思跟李周说话，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位同学。
李周这边的人很多。
师钟灵站在讲台上：“班长，来这边帮一下你的新后桌。”
巫慎徽顺着师钟灵的视线转了过去。
是江雾。
她的新后桌？
巫慎徽很快接受了这点。毕竟她现在也不太担心江雾会把她的事说出去，只凭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拎了拎江雾的课桌，意外的轻。
江雾盯着桌面，像在避嫌：“谢谢班长。我一个人就可以……”
巫慎徽友善地提起江雾的椅子。
“不客气。”
……
上课铃响起，喧闹声顿时消失。
这节是师钟灵的语文课。
师钟灵抽时间讲了点班会，“下周二是中秋晚会了，大家要早点开始准备节目啊。”
“宣传委员，你要好好组织。”
宣传委员宋佳怡举手说：“钟老师我们想排话剧《威尼斯商人》，就是主演什么的还没定。”
师钟灵点头。
“这节课做卷子，下节课对答案讲。”
师梧在师钟灵的课上不敢造次，只能偷偷写小纸条给巫慎徽。
（阿徽，我听说佳怡想演女主角鲍西娅）
巫慎徽在小纸条背面写字。
（女主角戏份多，大家肯定都想演的，听佳怡安排吧，她是组织委员）
巫慎徽开始做卷子。
一中进度快，高二下学期刚开学就已经开始总复习了。
所以现在大家差不多都要写卷子，先写学校年级组编的，再写自己带的。
师梧也假模假样摊开卷子写，黑水笔摁在一个地方长久不动。
不了解师梧的人会以为师梧思维迟钝，人笨。
可是能进理科强化班的有哪个弱的。
一中除了中考统招全市排名前1000名的生源，还有直升、培优计划、特长招生等。
其中18班和19班是理科强化班，又只有80个人能进。
师梧是70名进的，差点压了线。
用师梧的话来讲，就是幸运。
可巫慎徽觉得，师梧很厉害。
巫慎徽在学习的时候，师梧总是在玩。
卷子不喜欢写，天天捣鼓一些新奇的东西，一会儿写同学的同人文，一会儿发呆想未来。
师梧说自己没什么志向，只想开火锅店，在火锅店里放一堆冰激凌建设“冰激凌火锅店”。
巫慎徽曾经提问过，冰激凌放在火锅里不就融化了吗。
师梧神秘兮兮地说会用化学解决这个问题。
巫慎徽的语文不太好，但也只是相对班上的人来说。
150分的卷子大部分时间她只能考120左右。但是其他科目补全了分差，英语数学理综合起来都扣不了10分。
她语文课会认真听。
下课了。
巫慎徽还在回顾错题。文学类文本阅读和古诗文阅读她会扣很多分。
她每次填完选项感觉没什么问题，可师钟灵讲答案的时候巫慎徽总要杠掉很多满意的答案。
“班长！隔壁班丛心乐在教室外面等你！”教室后面有人喊道。
巫慎徽转头。
对上了一张趾高气昂的脸。
她刚走出教室，就听见丛心乐阴阳怪气：“听说我们的年级第一被罚打扫教室了呀？”
丛心乐斜睨，双手交叠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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