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儿稍等一下,我找个老师帮你看一下。”
正在看诊的医生猝然丢下这句话起身离开,将祁歌留在诊室里跟小护士面面相觑。
祁歌昨天没睡几个小时,本来困得有点神志不清,这会儿才从这忽然降临的几秒沉默中品出了点不安。
“我这个……”他试探着开口问,“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您等一下我们老师吧,”小护士敲了几下电脑,冲他安抚地笑了笑,“可能片子看不太清。”
祁歌闻言扭头看了看灯箱上朦朦胧胧的黑白色影像,奈何自己医学知识浅薄,确实看不出个所以然。
他记得高姐昨晚说给他挂了个主任号,嘱他今天早点来看诊,这位应该不是毫无经验的年轻大夫。
这下心情更忐忑了。
祁歌原本计划快点看完医生,再问问程书仪今天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谁知道来了医院之后看诊拍片看片的流程都比预想更漫长一些,转眼已经快中午了。
程书仪想必已经起床了。
祁歌想着回复一句什么,可还没组织好语言,诊室的门又被重新推开了。
一位鬓边微白的医生当先走了进来。
“我看看啊……”这位老者的声音和他的脚步一样十分从容不迫,“嗯,这里确实有个占位,小伙子有症状多久啦?”
祁歌一时不知道说的是什么症状,便按平时的看诊习惯进行汇报:“抑郁症有好几年了时好时坏,睡眠障碍一直都有,用药之后的副作用很多……”
“有没有头晕头痛,恶心,记忆力下降这种症状?”医生拿起笔在纸上勾勾写写。
祁歌回想了一下,诚实地点头:“都有,不过是最近一周变得比较频繁和剧烈。”
“那有没有过视力缺损呢?就是眼睛有一块看不到东西。”
“没有,”祁歌摇摇头,“但偶尔有视力模糊的感觉,一会儿又好了。”
“好,有没有乏力感,比如说单侧的手脚麻木无力?”
“没有吧……”祁歌再次摇摇头,又忍不住问,“医生,我这个是什么严重的病吗?”
“你……家人今天来了吗?”
在医院里这句话一出,任何人心里都会咯噔一下,祁歌也不例外。
祁歌的家人远在家乡,两人都是一辈子兢兢业业上班的普通人,将来退休有退休金,不指望儿子养活。但这辈子有限的生活经验总觉着演员这职业不怎么安稳,时不时的劝祁歌回家里这边找个班上上。
他们一辈子最厌恶的就是风险,大概不太能从容接受这种悬而未决的坏消息。
“没关系,您跟我说就行。”祁歌勉强笑了一下,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成熟可信,“我父母年龄大了,也不在本地……是什么绝症吗?”
医生面容沉稳地摇头:“现在还不能这么说,从你的CT结果来看,颅内确实有实质性占位性的病变,在这里……”
他站起身用手里的笔指着片子上的某处阴影给祁歌看。
“……可能是某种病变或者肿瘤,目前还不能确诊。但不管它是什么,肯定是脑子里不该长的东西你明白吧,接下来我建议你先去做一个磁共振,我们再来看看它的具体情况。”
祁歌点点头,再一次抬起头看了看那张片子上的阴影。
医生继续说了下去:“大部分的脑肿瘤最终都需要进行组织活检来确诊,你的症状结合片子来看,我们怀疑是胶质瘤的可能性大,如果磁共振扫出来跟我们的预判差不多的话,需要对这个病变进行手术清除,术后再根据组织活检决定后续的治疗。”
也不知道是因为最近反应慢,还是这段话里确实有很多难以理解的词汇,祁歌在原地怔了半天。
这些词句的意思从他脑海中飘来飘去,找不到一个能落下来的地点。
“你看……需不需要叫你的亲属或者朋友过来,我们可以跟他们也详细说一下这个情况。”那位年轻一些的医生开口问道。
“哦不用,不用……”祁歌赶紧接上了话,“这个……确诊的概率高吗?”
年迈的医生望向他的目光里满是令人胆寒的慈祥:“怎么说呢,胶质瘤这个病并不罕见,就算是确诊了,我们也是有治疗方案的,你不用太担心。现在还是要尽快完善检查,有条件的话抓紧时间入院手术。你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吧。”
祁歌到底没回复程书仪的那条消息。
其实他现在不太知道要跟谁商量比较好。
高姐那边肯定是要通知的,毕竟会关乎后面的工作安排。虽然目前下一部戏还没确定,但谁知道公司会不会正在努力为他争取。
还有就是手术的费用。这些年他交着医保,积蓄也多少有点,手术前还是交得起的,就是如果后续的疗程很长,大概迟早会捉襟见肘。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可以等到做完磁共振之后再逐一安排。
本来今天他脑子里全是关于程书仪的事,现在来这么一遭,将脑子都占满了,有关程书仪的思绪就被挤到某个角落里。
祁歌在医院大门外的长椅上稍坐了一会儿。
昨天晚上,他也在程书仪的沙发上这样坐了一会儿。
“……要不您打个电话跟小姐说一下?”阿姨建议道。
“不用了,”祁歌摆摆手,“我等她吧。”
程书仪既然嘱咐了不要打扰,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不觉得自己有这种优先级,可以打断程书仪的会议什么的。
他进门时习惯性先去厨房看了眼,正好看到阿姨正在进行规划,试图将几个没拆封的生日蛋糕放进冰箱。
“这么多?”他笑着咋舌道,“这都是谁送的?”
“这我也不清楚。”阿姨语焉不详地答道。
祁歌也没再问。
他想着,程书仪可能不会缺人给她过生日,她只是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但无论如何,还是想订一个程书仪会喜欢的蛋糕,想在这个日期过去之前见到她,亲口说一句生日快乐。
当然了,想必这个对程书仪来说也不怎么重要。
他只能悄悄计划,赶在工作结束去拿这个明显多余的蛋糕,再小心翼翼地抱着打车来到这里等待。
他只能坐在这个舒服的沙发上发一会儿呆,眼看着时间快到零点,才不得不站起身,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这些感受在一刻钟之前还算是清晰的,他甚至想好了要跟程书仪讨要点补偿什么的。
但现在这些却仿佛隔了一层什么东西一样变得不再真切。
刺耳的“叮咚”之后,是机械的女声。
“欢迎光临”
祁歌的目光在简单的招牌上过了一遍,随意挑了个简短的名字。
“一份清汤面。”
他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掰开一次性筷子。
他需要吃点东西,再回去休息一下。
医生说了,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太担心。
不管怎么说,遵医嘱总没有错。
面条在眼前冒着烟被端上来,祁歌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不是高姐,是程书仪。
祁歌盯着手机愣了会儿,直到屏幕暗下去才赶紧伸手拿起来,将电话拨了回去。
“在忙吗?”程书仪第一句就把他问住了。
“嗯……还好,”祁歌扯了下嘴角,“今天稍微有点事。”
“哦……”程书仪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感**彩,“那你中午吃饭了吗?”
祁歌摇头又点头:“正在吃呢,你呢,今天什么安排?”
“我下午有个会,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程书仪问,“好久没见你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她这么一句话,祁歌顿觉眼眶有点酸,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在心里那个属于程书仪的小小角落里,这句话也是他想说的。
好久没见了,我……好想你啊。
“昨天是公司突然有状况,我忙着处理,后来又临时开了个会,一直赶场太忙了,都忘了过生日的事。”程书仪的声音继续稳定而柔和地从电话那边传来。
祁歌又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程书仪是在解释。
跟自己。
这种感觉似乎有点陌生。
客观来说,昨天只能怪自己毫无预兆地搞突然造访,没对上程书仪的行程而已。
“没事儿,”祁歌这次真的笑了出来,“我就是……”
……是什么呢?
他感觉笑容在脸上僵了僵。
不是生气,也不是委屈,此刻在心里面漫漶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非要说的话,好像……是渴望。
渴望获得同样的澄澈的爱,渴望平等地站在她身边,渴望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做,被安全包裹,不必蹲在昏黄的灯光下,小心翼翼地摆好那块她毫不知情的、极限赶来的蛋糕。
只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这样远,似乎不论他如何靠近,都没办法真的走进她的心里。
他想起倾城之恋,如果世界就要毁灭,人与人之间会否多一点敞开的心扉。
如果他还能做更多,如果爱里可以不用有这么多的狼狈……如果……
“那今晚给你补过生日吧。”祁歌最后说。
“这倒是大可不必。”程书仪立马诚实吐槽。
祁歌又笑了出来:“那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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