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见川决

日光穿破云层,洒在万里霜寒的大地上,折射出耀眼光芒。冰原难得地停了雪,朝剑宗可容纳万人的广场上,却仍是人声鼎沸,灵力激扬,震起阵阵雪雾。

见川决进程过半,已至激烈竞逐之时,每一场对决都越趋惊心动魄,一念之间,便成胜负天堑。

盛欢并指拂过剑身,视线越过灵剑,凝视眼前的对手。对面之人亦横剑在握,手掐剑诀,一眼不错地望过来,眉间蹙起深深的沟壑。

靛蓝色的袍角在风中翻卷,与腾飞的雪雾融成一体。

两人激斗偌久,彼此已心知,现今只剩下最后一招的力量和机会,也是决定这场胜败的关键。

风止的一瞬,盛欢先动了。

他运起步法向前,手中灵剑微颤,如一霎寒光逼面而来。朝剑宗弟子不敢大意,蓄势已久的极招上手,应时而出——他们对战整场,盛欢这一手千变万化的剑法有多难应对,已经深有体会。

剑光与剑光相交,两道灵力相互冲撞,剧烈震荡之后,激扬而起的雪雾终于慢慢沉下,现出场上两道人影。

盛欢站在原地,朝剑宗弟子拄着剑,反复尝试数次,还是没能再站起来。

负责这场的道生等够了时间,宣布盛欢获胜,并在两人玉牌之上留下灵力,各自交还。递给盛欢时,还意味深长地看过来一眼。

盛欢无心去管本宗来人的眉眼官司,确认玉牌信息无误后,便转身下了演武场。

场下观战的人已各自散去,间或有人投来目光。他顶着这些视线走了两步,气空力尽的感觉后知后觉地泛上来,脚上一软,一只手便伸了过来,穿过腋下,稳稳托住了他。

“小满,你感觉怎么样?”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俞灵远絮絮地道:“今天的比试结束了,我先送你回房去?闻师姐去给你拿吃的了,损耗这么大,必须得补补。”

盛欢不说话,借着俞灵远的力向前走,感觉自己像走在一团棉花上,下一刻又被人拦住了去路。

“盛道友好,在下想同道友约定比试一场,不知可有时间?”那人问。

俞灵远张了张嘴,盛欢先答道:“抱歉,我未来三天的比试皆已定满了,三天之后,道友若还想比试,可再来寻我。”

一连拒了好几个人的邀约,走出广场,四周才安静下来。俞灵远扶着人,嘴上也不闲着,忿忿道:“没看到人要休息么,一个两个全挡上来,碍事。”

盛欢不吭声,只闷头往前走,俞灵远自觉此刻应让人静修,便也住了嘴,专心扶人。

雪原霜寒的风迎面而来,吹得两颊也冰凉一片,俞灵远从乾坤袋中摸出件大氅来,严严实实地给他罩住。盛欢耳边清净了,见他模样,心中烦闷却更上一层。

他已经跟小师兄冷战好几天了。

准确说,是单方面与小师兄冷战,俞灵远根本没在发现的,他觉得自己是比试太累了,不想说话。

想到这里,盛欢感觉自己心口那股气又大了一点,如果气有实形,那他现在整个人已经撑圆了。

数日前的见川决首日,俞灵远的一番举动打得他措手不及。

见川决参加人员皆有一枚玉牌,是每人独一无二的。俞灵远在开赛前曾问他要过玉牌,盛欢原本没在意,却没想到,小师兄拿着玉牌,去替他定下了头两天的比试。

他当时满心愕然,俞灵远却毫无意识,还得意洋洋道:“师兄都研究好了,这几位都是不错的对手,你只管上,打得痛快就好!”

他的惊讶太明显,连对手都察觉到不对,试探地说,若是不方便,也可以取消。

但他最后还是上去打完了这一场。

平心而论,俞灵远确实没有夸口。他没有找那些功力与他相去甚远的道生来约战,只为了取得那获胜的积分;选中的对手也都各有所长,身处同一层次,可以尽情一较高下。若是他自己来选,最后大约也会碰上这几位对手。

可盛欢心里就是十分烦闷。

托俞灵远的福,见川决一开始,他就打了场惊天动地的比试,接下来的两天也都全部打满,虽各有胜负,但比分一直高居前列,引来不少关注。如今他比试的场次总有许多人旁观,哪怕后来俞灵远没再插手,约战也一直络绎不绝,几可算是本届的小热门了。

但他不喜欢这样。

他不喜欢没有通知和商量就被决定了自己的事,不喜欢引人注目的样子,不喜欢——不喜欢这种不被了解的感觉。

小师兄兴致高昂,丝毫没有察觉他的不高兴和回避,理所当然地为他如今在见川决上众所瞩目的境况自豪。他从小看顾他长大,习惯了替他做决定,也不是能察觉他人情绪的细腻心思,这些盛欢都能理解,都是人之常情,但……俞灵远不知道他一点也不喜欢所谓的“出风头”吗?

可是那时,看着小师兄解气又自豪的样子,听他得意笑道“我们剑门也是有人的”……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

*

朝剑宗安排给剑门的住所之中,闻兰溪已先一步回来,摆好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修道之人不食五谷,丹药的助益和效率都比食物高得多了。但正如七情难却,六欲自然也难以放下,哪怕走上了修道之途,最根本的,也仍是一个“人”字。

自打见川决开始,盛欢便总有些恹恹的,虽也不影响他场上与人打架,但离了比试时,那双不若往日柔软轻快的眼睛总叫人看着心疼。闻兰溪私下问了他几次,小师弟一开始也不愿说,问得多了,紧闭的蚌壳才露出一丝缝来,只闷闷地说,打得累了,想吃些好吃的。

剑门不开伙,朝剑宗门内却是有食厅的。如今见川决开办,各方宗门代表散修隐士齐聚,更是珍馐供应日日不断,去了就能领,叫俞灵远看了又是一声冷笑。

饭食均以灵植灵兽烹饪,于益气补元上也大有助益。她刚收拾好桌子没多久,门便应时地被推开,盛欢和俞灵远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今日又比昨日回得更晚了些。闻兰溪向俞灵远看过去,后者眉飞色舞地一点头,便明白了今日的战果。她收回目光,向盛欢笑道:“回来了,是休息一下,还是先吃饭?”

盛欢没察觉刚一电光石火间的视线往来,脱了大氅放在一边。看见桌上饭食,带着些疲色的眼睛一亮,微微笑起来:“今天有乌鸡汤?”

“是,今日议事结束得早,到食厅正好还剩最后一盅。”闻兰溪笑道。

诸事繁忙,剑门同朝剑宗的议事都是抽时间先略说一些,平日里两人都一同去看他比试,到了要议事时,便一人留一人去——去的多半是闻兰溪。

议事完还要赶去食厅,盛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麻烦师姐了。”

“不麻烦,师姐也趁机大饱口福了。”闻兰溪笑起来,看着盛欢想去取碗筷,被俞灵远一按,便乖乖坐在了椅子上,眼睛垂下来。

自觉自动地给三人放好碗筷,俞灵远揭开汤盅顶盖,盘底刻着的保温符文微微发亮,香气便伴着热气扑面而来。他给盛欢和闻兰溪各盛了一碗推过去,一面摇头叹气:“都是同门,老说这些麻烦来麻烦去的干什么?”

他一有动作,盛欢便闭了嘴,闷不吭声地捧起碗。俞灵远无知无觉,自己夹了菜吃。

闻兰溪用勺子搅了搅汤,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一圈。

这几天下来,多少也看出一些端倪了。只是……

她沉吟片刻,向着头快埋到碗里的小师弟道:“小满,最近还有朝剑宗弟子来找你比试么?”

盛欢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抬头答道:“有,这几天都有,不过我时间排满之后,他们再来就都拒了。”

果然。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眼便见盛欢有些紧张地看过来:“师姐,我这样有影响到你们什么吗?”

闻兰溪一下子笑起来,俞灵远道:“没事,不用管他们。”

见川决进程过半后,便进入新的规则——参加人员按积分高低分入不同赛组,此后的比试,便只能在各自赛组之中发起挑战,不能再跨组约战。

这一规则是为了防止有人故意选择实力差距过大的对手赚取积分,赛组的成员也根据每日积分的变化不断滚动更新。如今盛欢正在第一梯队之中,全见川决最顶尖的五十名道生尽聚于此,最后能摘得桂冠之人必然也在其中,是竞逐最为激烈的赛组。

这样的赛组之中,再来找盛欢约战的便是朝剑宗这三百年来,最有潜力的一批剑修。

弟子之间的交锋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争胜与在意之心。但他们如此注意盛欢,自然也代表着盛欢的表现,已足以引动朝剑宗高层的注意。

本宗分支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剑门和朝剑宗还要更复杂一层。更何况,盛欢的身世……

如此,盛欢在见川决中的亮眼表现,本就是件好事。

她微微笑起来,点头道:“不错,小满就按你的想法来吧,不必特别关注他们。”

*

用过饭食,又送走俞灵远和闻兰溪,盛欢在屋中打坐调息了一个时辰,还是困得不行,不得不补眠。

他挣扎着从乾坤袋中摸出香囊——战中刀剑无眼,容易打到身上,他穿的剑门服饰以特殊丝线和符文织就,有防护之能,这样都破了好几件,遑论只是普通布料的香囊了。

纸鹤损毁,附在其上的谢沉灵识也会随之消失,盛欢不敢侥幸,每次都是仔细把香囊收进乾坤袋之后才上场。

而乾坤袋里空间折叠,灵识无法感知外界,见川决以来他每天都打得满满当当,回来困得躺下就能睡着,和谢沉说话的时间就急剧锐减。

至少也要能说上一句吧。盛欢眯眼摸着光滑的缎面,纸鹤在香囊中发出沙沙声响,像极了书页簌簌的声音。

就像回到了虞渊,谢沉闭目静坐,他在几步之外,静静地翻过一页书。只有他们两人,也只需他们两人。

他突然有些委屈,吸吸鼻子,手上还记着要掐好法诀,小声地说:“剑尊,你在吗?”

“我在。”回应的声音马上在耳畔响起,低沉的,熟悉的,带着无尽安心的。

盛欢没有答话,他闭着眼睛,手里握着香囊,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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