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转瞬而逝,第四天的朝阳穿破云霞时,盛欢睁开了眼睛。
他从露台上起身,步出斋心台,聂道周与俞灵远已等候在外。无需多言,师徒三人御剑行去。
他们的目的地是太昭殿前的广阔平台。此刻台中已搭铸起巨大锻炉,门主与诸位长老齐至,正在进行最后的确认。场边围聚着不少剑门弟子,见到人来,都远远朝他们挥了挥手。
门主所在的太昭殿在虞渊之前,是门中除虞渊山脉以外灵力最盛之地,自然也是锻铸本命剑场所的最佳选择。盛欢落地上前,仰望眼前的巨大锻炉,心中也不由激荡起来。
马上,他就要有自己的本命剑了。
卓纪道:“盛欢,这是锻铸你的本命剑的各项原料,开炉之后,需依据火时按顺序一一投入炉中。”
锻炉旁的长台之上已一字排开各项物事,盛欢从胥台秘境回来后便把灵洲物志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此刻已能认出台上所有材料,愕然道:“天山菱,流日陨铁……还有虹之羽?”
天山菱与流日陨铁他早早便给了谢沉,而台上其他奇珍更是稀有难得,即便是大宗门也已远远超出,怎么会……?
卓纪颔首:“是,你在见川决和胥台秘境的所得,门中与剑尊也各自提供了一些,作为你锻铸本命剑的支持。”
听见谢沉的尊号,盛欢向太昭殿后望去一眼,马上便又收回。
以生辰命格推算的铸剑时辰将至,卓纪道:“各位长老会在旁护法协助。”便向后退去,与诸人围绕锻炉站定各个方位。俞灵远也退出台上,和场边的剑门弟子站到一起,远远观望。
盛欢只身站在锻炉之前,沉心定气。天时一至,便运起灵力打向锻炉,轰然巨响声中,庞大铜炉泛起光芒,炽烈焰火裹挟热浪扑面而来。
天际骤起浓云,方圆灵气如漩涡般滚滚直向锻炉,掀起不竭狂风,刀刀割面。
卓纪喝道:“通感灵力,顺应而为!”
盛欢会意,锻炉此刻与他灵力相系,每时每刻微妙变化皆在掌中。他在狂潮之中凝神静待,至感受到炉身已通体炙热之时,翻手带起长台上第一项铸材流日陨铁,投入炉中。
天地失色,锻火大作,于炉中喧嚣翻腾。盛欢再加催灵力,在灵气乱涌之中握住那一线牵引,把握着火候与时间一一加入铸材。他能感觉到手中这些原料皆与他体质十分相契,熔解于锻炉之中时,通过牵引传达而来的温暖醇厚的灵力也在气脉中奔涌,浑如一体。
翻覆如海啸般的乱流狂潮中,他与这道牵引便如一叶扁舟,逐浪而行,不曾被风雨摧折散去,而是慢慢握住了风的航向。
炉中之火的跃动逐渐与他灵海共频成一线,潮汐般去而复来。澄明心台中,一柄明光锐亮的剑逐渐浮现眼前。
“剑胚出来了!”远观的弟子之中,有人惊喜道。
俞灵远没有接话,只是微微松了口气,定定注视着场中情形。狂风割得双眼酸痛,他飞快地眨两下眼睛,继续专注地望去。
剑胚出来,便是尘埃将定,最后一步了。
然而,不等在场众人放下心来,一直浓云翻涌的空中忽而滚过一道闪电。
白芒劈过阴霾天际,巨雷炸响在耳边,一瞬照彻之际,所有人看见彼此愕然的神情。
“那……那是?”
“是天火!”
比锻火更炽烈百倍的热浪冲袭而来,裹挟悍然天威,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俞灵远双手抵在面前,与众人一同被逼退了几步,再放下手时,几乎就要冲上前去。
“小俞,冷静!”一只手握住他肩膀,阻住动作,闻兰溪的声音在狂风中断断续续,“师尊与各位长老皆在阵中,他们会为小满护法!”
声音拉回神智,俞灵远空白一片的脑中慢慢反应过来。闻兰溪收了力,听见这位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的同修喃喃道:“怎么……怎么会降天火呢?”
是啊,怎么会降天火呢?
连呼吸也好像被攥紧,她转眼望向场中,如漫天烈火般燃烧着的世界里,那一抹单薄身影仍如翠竹挺拔。
到这一刻,只能相信各位前辈,相信盛欢了。
*
周遭灵气突变的时候,作为牵引锻炉灵力之人,盛欢是第一个察觉到异状将至的。
然而这一刻的先机太短,还未等他明了这异状为何,雷霆天火便劈面而下。
锻炉震荡轰鸣,天火仿佛要噬骨蚀魂,随灵气烧灼爬过四肢百骸。他在剧痛与短暂的失聪之中下意识地固守灵海,紧紧抓住那微茫的一线牵引,仿佛过了很久,才在门主的喝声中清醒过来。
睁眼时才发现也不过片刻,天火灼烧着锻炉,在狂风中漫卷遮天,八方长老都正倾注灵力维持护阵,额角逼出细密汗珠。卓纪高声道:“盛欢,抱元守一,坚持住!”
是,坚持。此时此刻惟有坚持。
天火是比雷劫更不可预知的存在,不是每一柄本命剑的出世都有天火,更不是铸材越珍奇便越容易引来天火,唯一可确定的,只是过往逸史中的一柄柄断剑。
渡天火,渡得过,便是神兵出世,渡不过,剑断人亡。
他能渡过去吗?
烈焰狂风卷席一切,心台之中,那一柄明光锐亮的剑也在烧灼中嗡鸣。
你会和我一起渡过去吗?
热浪卷曲空气,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天火好像把知觉都烧尽了,他看着剑,却觉得从未有一刻如此澄明。
一道剑气倏然破空而来,击在众人协力维持的护阵之上,剑意磅礴浩浩,又如冰雪凛冽,触及的一刻,众人皆感压力大减,连天火都似乎为之冻结了一瞬。
是谢沉。
就这一瞬,盛欢忽然踏前一步,手中剑诀拈动。锻炉震响,一道锐光骤然破出,电光一般割破烈焰,又安稳妥帖地收入剑者手中。
他执着剑,像百年来每一日修行时练习的那样,向着漫天炽烈的天火,平平无奇地划下一招。
如云如雾,如晓日初升,如春山漫野。
天火骤灭。
*
直到被惊喜的师兄师姐们劫后余生般地围住,肩上传来师长欣慰的力道,盛欢才在恍惚之中慢慢回过神来。
卓纪端肃的脸上也浮现笑意,赞许而快慰地说:“做得好,盛欢,竟然想到了用剑意破开天火的方法。”
此前寥寥几个本命剑成功渡过了天火的锻铸记录中,皆是剑主凭借高深修为生生熬至天火熄灭。盛欢破开天火,不仅敢想,更是敢做,最重要的是,他成功了。
雏凤清声已是惊人,他日振翅九天,又当是何种情形?
盛欢闻言才像是反应过来,低头去看手中的剑。
如在心台中所见一般,长剑明光锐亮,如冰如玉,却又比在心台之中时更添一分霞蔚云蒸,神光潋然,是渡过天火的徽章。
仿佛感受到主人激荡的心声,剑身同起嗡鸣,清冽悠长,浑融一体的灵力流淌过气脉。
他轻轻说:“不,当时也是剑尊那一道剑气给了我启发和时机……”话落,又住了口。
在想谢沉——即使是这样的时候,也在想他。
想第一时刻奔到他身边,想给他看自己的本命剑,想告诉他那一刻的顿悟和毫不犹豫,想把一切一切的事情都分享给他。
见不到时会想念,即使就站在眼前,也在一刻不停地想着。
「我很想你。」
我喜欢你。
盛欢喜欢谢沉。
……原来是这样。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知是恍然还是欢欣地笑了笑。
然后,一阵尖锐剧痛袭来,他骤然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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