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枝春光

“……当日你自水镜中出来后遇见的魔物,确实是只活动于虞渊深处。”谢沉道。

盛欢整衣端坐,认真地点点头。

不能往虞渊更深处走,他思来想去,试探地向剑尊问起内中妖魔的情况,没想到谢沉便真同他介绍了起来。

……衡云剑尊看起来寡言冷淡,但原来只要主动问了,便会给出答复啊。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这段日子出行必不可少的蒲团,在剑者对面坐下,专心听讲。

“此种魔物狡诈,尤善围猎,如兽类一般群体行动。另一种蝎形妖魔,则是离群索居,擅于暗处偷袭。不同魔物之间有划定的领地,即使身为同类,外来魔物一旦闯入,同样也会受到袭击。”

“虞渊里还有蝎形妖魔?”盛欢讶道。

剑者淡淡点了点头:“但最为棘手的,是生有翅翼的魔物。”

“会飞的魔物?”他睁大眼睛,抬头向石台结界外张望,仔细分辨晦暗的天幕:“那、那要是在御剑的时候……”

虞渊的封印下至渊底,上达峰顶,倒是可以防住自空中而来的袭击。但进入封印之后,无论是在地面行动,还是御剑于半空,便都不得不担心另一重危险了。

谢沉却道:“在封印落成的时候,这类魔物便销声匿迹了。”

他抬起手,指向结界之外:“在那里。”

盛欢跟着望过去,看见暗红色的山壁。

他眨眨眼,凝神细看,忽见那些岩块的暗红色黯淡一瞬,复又缓缓亮了起来!

整面山壁,成千上万数之不尽的岩块,明灭之间,有如绵长的呼吸。

他打了个寒噤,失声道:“它们在石块里面?……是自己封闭进去的?”

谢沉默然颔首。

盛欢沉默下来,半晌,又问:“道界也未能查出原因吗?”

“只是推测,或许与虞渊中灵气减少有关。”谢沉道。

没有确切的成因,自然也就无法保证状态维持的时间。这些栖息在岩块中的魔物,也许会就这样长久地沉眠下去,也有可能在下一刻,便破封而出。

盛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直起身来,低头行了个礼。

“弟子今日请前辈为我介绍虞渊之中的魔物,其实还有一重私心,是想让剑尊允我突破百里之限。”他说,“但原来虞渊中尚有这许多隐匿的凶险,剑尊划定范围,也是与我修行相匹。才浅而躁进,是我轻狂了。”

他低着头,感觉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搭上来,隔着衣衫轻轻托住他小臂,好像没用什么劲,就让他直起身来,接着便收了回去。

“锐意进取,非是轻狂。求索虞渊,也是怀抱天下之心。”谢沉道,“你修行时日不长,而剑法已于同龄人中佼佼,此次只是了解不足方才判断失误,不必妄自菲薄。”

盛欢被他扶起来,不太自在地挠了挠脸颊。

本是反思自己急躁的,剑尊竟反倒夸了这么一通……

他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拱手道:“是、多谢剑尊宽容……那弟子就先下去继续修行了。”说完抬脚便想往石台边走。

只是方迈出一步,忽而又想起什么,霍地转回身来。

谢沉仍端坐原地,盛欢对上他的视线,又飞快撇开,手中化出从乾坤袋里取来的事物,是一支水晶瓶。

他小声说:“弟子今日来时,路遇一株杏花,开得正好,便带了一枝过来,请剑尊看看。”

他将水晶瓶放在石几上,便快走几步,御剑跃下高台。

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石台,谢沉方才收回目光,看向石几上那支水晶瓶。

洁白的花蕾缀在纤细枝条上,斜斜插在水晶瓶中。瓶身晶莹剔透,一眼可见其间清澈净水,载着杏花花枝,如同仍旧身沐春日暖阳一般,兀自开放。

*

虞渊外剑门别处,层峦叠嶂,重重深翠之中,洁白云贝石圆台纵横铺陈,辟开宽阔平地,东西横望,不见边际。

铿然一声剑鸣,流光化利影破空,转瞬交击十余次。圆台之上乍现两道身影,剑行千端莫测,矫如游龙腾渊,锋芒所至,光洁台面纷纷断裂崩坼,尘沙扬天。

最后一剑落下,偏离的剑光疾射而出,凛冽摄人,横越小半平台仍劲力不减,却在触及圆台边缘之时,忽如泥牛入海,倏然不见。

圆台之畔,莹亮光幕自空中浮现一瞬,又缓缓隐没无痕,恍如无物。

三息之后,俞灵远率先收剑,夸张地摸摸方被剑光掠过的颈侧,闭眼就吹:“兰溪师姐剑法越发精进了。”

“是小俞你太久不来论剑台,手上生疏。”青袍玉簪的剑者归剑入鞘,偏头笑看他一眼,摇头道,“今日你我论剑的时间,可是比往日短了一盏茶。”

她眼中揶揄太过明显,俞灵远哀叹一声,不忍回想地说:“那不是,几百亩的灵田,我翻了多久才翻完的……”

关键是翻田还不能免去门中巡逻轮值的任务,更不能影响到轮值时的状态,这段时间两头跑来跑去的,翻完地那天他就直接倒自家山头那露台上,睡了一天一夜。

凌川峰大弟子撺掇小师弟盛欢入虞渊,被剑尊罚去给灵田翻土的事,全宗门上下都笑过一轮了,闻兰溪身为门主卓纪座下首徒,更是当日去向俞灵远宣布处罚的当事人,实在有些忍俊不禁:“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怎么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上头?剑尊的态度不是很明显吗?”

他们收了剑,一面说,一面向台外走去。跨过边缘时光幕波动,一片狼藉的平台忽如有生命一般变化起来,砖石归位,尘烟散去,转眼又是光洁如初的台面。

四散在台下观战的剑门弟子也三两散去,各自寻了圆台其他方位,或论剑或观战起来。

即使还装着一脸苦相,听见师姐的话,俞灵远也马上笑起来,得意洋洋地一晃脑袋:“那是,剑尊的态度可明显了,我不过出了个招,他不就马上放小满进去了么?”

“你这人,真是……”闻兰溪哑然失笑,看身旁人一脸油盐不进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剑尊这么轻易便告诉了小满他的身份,确实还是挺让人惊讶的。我从前还以为,他们会一直就这样下去……”

“管他呢,剑尊的心思谁猜得透?”俞灵远唏嘘道,“他自己告诉了就挺好的,不然我们谁敢说?之前小满找我问虞渊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话说得可怜兮兮,却是实话。闻兰溪含笑不语,只道:“小满这些日子上虞渊修行,成效如何?”

说起自家小师弟的修行,俞灵远便一脸与有荣焉:“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果然是不世出的天才!”

这话颇有些狂妄,闻兰溪听了只一笑置之,倒是被勾起兴致来:“那你今日该带他一起过来,小满不是也到了可以上论剑台的时候了?”

俞灵远闻言一愣,恍然道:“是啊,是该带他来论剑台了……”

门主曾说盛欢通过弟子试炼之后,便可至论剑台论剑,然而这段日子事务繁多,倒是叫人把此事忘在脑后。

他一时恍惚,闭口不言,闻兰溪也不出声,两人绕着圆台边缘缓步而行,间或停下来看一眼台上论剑。半晌,俞灵远才道:“师姐,我有时觉得,时间过得可真快。”

闻兰溪转眼望来,他絮絮地说:“头一次见师弟,他小小一个裹在襁褓里的样子,好像还是昨天,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不对。”

他素来心大,此刻却惆怅般苦涩地笑笑,低声道:“应该说,看他在论剑台上论剑的日子,好像也才在昨天。”

可那已是七百年前了。

彩云琉璃,总如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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