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人踱出房门。
“劳东方先生替在节费心了。”
东方甲乙摇手道：“在节为我改良功法十数篇，恩情重大，且我与在节算是同道交流，这点小事不足挂齿。也多亏了今日种种，我感到突破在即，等处理完琐事后，我准打算远赴海外，寻一僻静处闭关。”
“那就在此先预祝东方先生突破成功了。”
“借史夫人吉言。”看着漫天大雪，东方甲乙终于还是道：“史夫人，关于在节，我有一事要讲，恐怕会有所冒犯。”
“先生请讲。”
“史夫人不觉得……”东方甲乙犹豫道，“你的四子，他聪明得太过了？”
“先生，在节乃是天纵之才，我……”
“史夫人！”东方甲乙打断她，“我是指，他对人情世理的明彻——我相信你不会没有察觉，这些真是一个从未经历世事的孩童能具备的吗？而他刚才还向我要了移魂法、换魂法这类书籍。”
刘萱姑想阻止东方甲乙继续说下去：“可东方先生，就算是真正在红尘里滚过的花甲老人，能及得上在节的又有几个？我以为，我家在节就是生来通透……也无不可。”
她说：“东方先生，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戳穿，不追究。
“史夫人，这是为你和精忠的安全考虑，我务必要有个明确，请恕我不能因为一点感情偏向就把这事模糊过去，”东方甲乙叹息，他的问句在大雪中弥漫，“史夫人，你的儿子史在节……他真的是你的儿子吗？”
振聋发聩。
风雪骤剧，北风怒咆！
“吱呀——”门开了。
两人侧身后望。
是精忠打开了门。
满脸惊愕的精忠身旁，正是笑眯眯揣手手的在节团子。
兄弟俩都听到了。
“这事怎么问史夫人？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东方先生？”在节问道。
“在节！”刘萱姑惊慌地叫他。
……怎么喊她“史夫人”？
“那我来问你。史在节，”东方甲乙缓缓道，双眼向下，榫一样把他钉住，属于万教之父的磅礴气势如潮水般猝然涌现，“你超乎寻常的智慧，到底是因为什么？”
在节没去关注身侧史精忠的反应。
他揣着手走进风雪中，从容赞叹道：“东方先生果然敏锐。”
小小的在节露出笑容。
在节、不，归一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是极端自我的狂纵之徒，可以兴致颇高地由自己的喜好去演一段戏取悦自己，但被迫压抑本性演戏的生活，却一天也过不下去。
转生之后，他从未刻意扮演一个婴儿，全然随本性生活，从不掩饰自己的异常。却不知为何迟迟等不来史夫人的质问，甚至连试探也无——始终如对亲子般养他。
彷佛一个如鬼怪上身的婴孩，本来就是正常的。
……叫他愈发掣肘，想切断这段血缘都无从下手。
而如今——不枉他在东方甲乙面前层层铺垫，东方甲乙出于对精忠的保护，果然如他所愿，掀开了这层维持虚假的面纱。
“是呀，到底是因为什么……”归一视线移动，眼神气质一如往常，“史夫人觉得呢？”
“在节……？你……”刘萱姑心底恸然，喉头被冰雪哽住。
她看着她的四子、她的在节，那个风雪中小小的孩童，胸中满是即将失去她幼子的恐慌。
她的在节……他疏离、有礼，神情隐约带上即将卸去束缚的轻松。
她却只看到他眉眼间，他自己也未必知道的三分彷徨。
“也许，是因为我胎中宿慧，生而知之？”
“又或者，我本是一个会使用换魂法的成人，为了逃避死期，夺取了史夫人四子的身体，将这个孩子的灵魂转移到我的尸体上，让他代我一命？”
归一摇头，歉意微笑：“真是让人惋惜，史夫人，你本可以有一个……”
“在节——！！”
刘萱姑疾声呵止！
她已没有指挥四肢的余裕，全部思维都集中在她的四子身上，哀婉地低吟：“在节、在节……不要……不要那样说……”
归一被吓了个住。
他本打算就此坐实这“换魂之说”，此时硬生生在刘萱姑的目光下停顿三息，生硬地加了句：“啊、再或者，我确实生来就是你们口中的明彻世理、聪明得太过的孩童，只不过，那是我上一世尚未长大时的事了。而这一世转投到史夫人胎中，我又偏偏少喝了一碗孟婆汤……”
“您选择相信哪个呢，史夫人？”归一叹息道。
院子里，大雪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刘萱姑身上。
“在节。”刘萱姑唤他。
她在雪中一步步走近，于幼子身前蹲下，指尖描摹他的五官：“你是哪一种，在节？告诉我答案，在节。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归一：“…………”
这种回答……
看着近在眼前的女人，归一下意识后退：“我……”
刘萱姑拉住他，不许他动，晶莹的泪水淌落下来，美得令见者心碎：“不要骗我，在节。我只听你的真话——告诉媽媽，你是我的儿子吗？”
那泪珠映着漫天雪色，饱蘸了赤忱的热气，在美人、在母亲的脸上。
将她眸中的情与盼，洗刷得黑白分明。
一把攥住了归一的心脏。
“不要落泪，萱姑，”归一醒过神时，他的手已经抚去了刘萱姑的泪珠，他顿了顿，艰涩道，“我……是你的儿子。”
……她的在节啊。
他心软得过分，只要她的一滴泪，就能将他死死阻拦。
而当他不忍心拒绝时，她就赢得了胜利——抓住他，拴住他，将他留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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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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