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夏从顾林威家里搬回来三箱黑胶唱片，被她堆在了客厅一角，望过去就好像能看到顾林威唱歌的影子。
顾林威试图留给她的是美好的唱片，以及美好的他自己。
章夏在网上下单了很多褐色亚克力黑胶唱片收纳架，打算摆在电视柜上，整齐一排，气势巍峨。
靳峰发来消息：【落地安。】
章夏回复：【好好休息。】
以往两人也都是这般简单回复，但今日的靳峰却感到章夏格外敷衍。
靳峰混迹商圈，善于观察人们的真心假意，虚伪真实，更善于看破不说破，利用能够利用的部分。把利己主义发挥到极致。
可是，章夏的敷衍却像一记重击打在他心的背面，让那块从未示人的脆弱地方疼了再疼。
他坐在家里，捧着手机，想问章夏为什么要收下顾林威的琴房。这样一个简单问题却让他欲言又止。
怕的是章夏直接承认，他竟也毫无办法。他没有任何筹码与她对抗，仅仅因为他更爱她。
爱情本身就没有公平可言，不够爱的人会站在高处俯视对方，掌控着恋爱节奏。以往靳峰都是掌控者的角色。
可是谁更爱谁这件事，却不知由什么掌控，像随机产生的自然属性一样，无法破解。
这时高总高云升给靳峰打来电话：“下周会议将决策章夏去北城的事，以高管举荐方式直接下调令。你这里没意见吧？”
高云升多少在刻意做着人情买卖，靳峰连声道谢，高总也客套应和。
“章夏哪天能来北城报道？”靳峰问。
“走完流程，下周一就去报道。”
靳峰勾勾嘴角：“还要麻烦高总再做做工作，交接过度时期还劳烦多多照顾。”
“靳总的事，就是凌度的事。何况又是这么一件小事，您客气了。”
章夏作为底层职工，在巨大的职场架构中，职位卑微，确实如同蝼蚁，可有可无。
尤其在顶层高管们的视角中，章夏的工作调动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决定，也自然认为章夏会因为受到提拔和重视而欣然接受这样的调整。
所以，凌度从上到下都没有问过章夏的意见，哪怕吴琳慧的意见也没人在意。
靳峰终于笑了，仿佛北城的这栋房子都开始冒着热气，是章夏马上搬到这里的预热气息。下周一真是个好日子。
周末过后，新的一周依然忙得热火朝天。靳峰忙着新品发布，章夏忙着直播首日的准备工作。
吴琳慧火力全开，八点到公司组织开会，迟到的人全部站着听。
她永远气势十足，直指重点，底气十足地抛出口号，提神醒脑：“周三是直播首日，大家打起精神，成败在此一举。”
大家都认真地在本子上记下自己的工作任务。
她说：“章夏这几日主要对接董事长，配合他熟悉直播流程。直播首日董事长会跟四个小时。”
章夏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反问：“你确定是我对接？”
“嗯，钦点的。”吴琳慧说着轻松，心里多少也嫉妒章夏。
章夏瞬间明白，一定又是以靳峰女友的身份得到了董事长的关注。身边的同事也跟着撇嘴，确实难以服众。
吴琳慧察觉到一屋子酸味，倒是刻意解释说：“章夏提交的关于农户与不良商家纠纷的直播主题方案，董事长非常看好。下周我们就会重点细化方案，章夏这几天做好准备。”
“好。”章夏点头，其他人也低下头。好在章夏在对待工作从没含糊过，同事也都有目共睹，没有过度非议。
会后，吴琳慧又单独鼓励章夏：“让董事长看到你容易，但看到你的实力很难。”
“谢谢姐，我知道努力的方向。”章夏诚恳表态。
但是到了董事长办公室与他对接直播流程时，他还是上来就问候靳峰：“靳峰在亿东待得怎么样啊？”
章夏倒真不关心靳峰事业，只道：“最近好像在忙着新品发布会的事。”
“亿东很勇敢，做的是未来的事，也只有像靳峰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敢这么干。”
董事长就靳峰的表现性格足足和章夏聊了半个小时，才开始谈直播的事宜。
章夏由衷感慨，靳峰带给自己的这层滤镜，真的很难摘下来。
但是别人可以透过这层滤镜看章夏，章夏却没有迷失在滤镜中，与董事长的交流沟通，展现了逻辑清晰，思维缜密的优势，语气声色不紧不慢，令人舒适。
董事长多少明白了靳峰选择章夏的理由，像她这样不浮躁踏踏实实的小姑娘确实不多。
章夏与董事长对完流程后，又要与主播对一遍，细节到，哪一个环节要问什么问题都得卡点，哪个环节要抛梗都要反复确认。
这几天章夏都加班到很晚，回到家与靳峰视频的时候都会直接睡着。靳峰也对调来北城这件事只字未提。
靳峰怕适得其反，不如把工作调动这件事全然交给凌度，倘若没有他，章夏被公司重用，调走一年也再正常不过。
他就这样不断地自我安慰，来弱化这次的自作主张。
周三晚七点直播开始，这一天章夏跟到十二点，看到销售额达到预期，整个团队都跟着热血沸腾，吴琳慧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周四开始，吴琳慧正式组建下个月直播主题专组，旨在通过还原农户与不良商家纠纷，引领农户正确认识光伏新能源。拓宽潜在市场。
没有了首月的销售优惠优势，下个月的直播内容才是考验团队实力的时候。
从内容文案到产品选取再到嘉宾确定，章夏感到真正的战役才刚刚开始。
晚上回家，唱片收纳架到货，章夏把黑胶唱片一一拿出，码得整整齐齐，又给顾林威拍去照片。
顾林威：【什么时候来拿剩下的？】
章夏：【明天去。】
……
第二天，对于章夏的人生来说，是难忘的黑色星期五。
她早早来到公司，还没落座就被吴琳慧喊去办公室。
吴琳慧皱紧眉毛，一脸埋怨：“这件事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什么事？”章夏很诧异。
吴琳慧拔高音调：“调去北城啊。”
“啊？我要去北城吗？”
吴琳慧顿了顿：“是啊！你不知道吗？”
章夏摇着头，脸上渐渐失去血色。毕竟这段时间靳峰没提过这件事。所以她卡顿很久，也不知从何说起。
吴琳慧在一旁叹气：“其实我也不意外，靳总肯定是要把你调过去的。但是太突然了，下月的直播主题也不好换人啊。”
“姐，我不去。”章夏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去”，异常坚定。
吴琳慧冷笑一下：“人事部的决定，下周一报道，不去不行的。”
章夏的面部肌肉一整个僵住：“都没人不问问我吗？这公司这么没人性吗？”
吴琳慧“啧”了一声：“看来是靳总的意思。凌度只会以为是你和靳峰谈好的。”
又说：“你看我干嘛？交接吧！”
“我不去。”章夏还是这三个字。
委屈、愤怒、诧异在心底淤积，堵得心脏难受，表现在肢体上就是攥紧拳头一动不动。
吴琳慧提醒她：“不去就是违反公司规定。搞不好记你一大过。”
章夏攥紧的拳头开始颤抖，她不信没有留下来的办法：“我去人事部！找人事部总监，找王永刚，或者靳峰，反正我不走。”
“我劝你直接找靳峰。”吴琳慧认真地帮她分析情况。
“我先去人事部问问。”章夏说着就跑了出去，步子很快，带着全部的愤怒和不服，气势汹汹。
她直接推开了人事部总监王勇的办公室，不顾旁人侧目，关门就说：“王总监，我不接受调到北城这样的安排。”
王勇挑起眉毛，诧异起来：“这应该是你的意愿啊！”
“不是，没人问过我。”章夏脱口而出。
王勇却轻声细语：“这件事不是我定的，是领导集体决策的。我要恭喜你，获得认可，晋升一级，也恭喜你获得了一个非常好的锻炼契机。”
章夏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知道这都是靳峰的杰作。
他要让自己老老实实待在他的身边，最好顶着高管女友的身份在工作岗位浑水摸鱼，最后沦为他的附属，听之任之。
章夏：“王总监，有什么方式能够让我不履行会议决定。”
王勇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好，很好。”章夏心如死灰，转身就走，把王勇的门摔得很响，她摔的就是他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接着，章夏走到楼梯间拨通了靳峰的电话，没等他开口便说：“靳峰，我不想去北城。”
靳峰明知故问：“要把你调到北城吗？什么时候来？”
她此刻的语气还是低声下气的恳求：“让我下周一就去，你能不能帮我说一说，让我留在海城？”
他的声音冷澈：“就这么不想来我身边吗？”
章夏继续恳求，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脸上刷地划过两行泪水：“靳峰，在工作上我一直没求过你，这是第一次。帮帮我好不好？”
“章夏，我会护你周全的。”靳峰的声音很温柔，章夏一听便知他的意图。
章夏瞬间失去理智，带着哭腔冲他嘶喊，发泄着全部的不满：“我跟你说过我不想去，你懂不懂啊，我、不、想。”
靳峰听得刺耳，心里脆弱的那部分又被击痛了一下，好像章夏在对他喊我不爱你一样，惹他吼出一声：“由不得你想不想，不想来也得来！”
靳峰的这一声让章夏突然清醒。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变得平和，像深思熟虑后的自言自语，也是与他的深入交流。
她说：“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的占有欲重要吗？你以为你想要的就必须得到吗？你以为我们的爱情重要吗？”
靳峰喘着粗气，越听越气，气章夏的固执态度，又气章夏在撕扯他的痛处。
章夏停顿一下，冷静说道：“那些都不重要……我是我自己才最重要。”
说完她便挂断，留下靳峰听了好久的忙音。
……
请识破一切以爱之名的裹挟，去做自己的决定，成为真实的自己，自由自己的自由，来去无踪。
（第一卷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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